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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韩亲王府。

啪!!!

董氏含泪打了亲儿高唯一记耳光,高唯隐忍地双膝跪地,烛光下,其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董氏手边的桌几上放了个托盘,托盘中放了只翠玉碗盏,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他是你的父亲,亲生父亲。”

高唯默默的闭上双眼,咬牙屈辱道“娘,儿子自是知道爹是儿子的生父,可这几十年来,爹可曾为儿子打算。”

高唯发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怨,恨,以及不甘。

三十多年来,他背负了不该承担的一切,让他如何甘心再继续隐忍下去。

“娘,我才是爹的长子,却因为身份,沦落成王府二爷,袭爵之位本该是儿子,娘……”

“儿子也知,此番作为大逆不道,可儿子已无从选择,只有这么做,儿子还有董家才不会被承袭的高堪赶尽绝路,娘~,您难道真的忍心看着王府落入他人之手吗?”

董氏自然是不忍心看到,她才是王爷的妻,她所出的儿子才是王爷的嫡亲长子,可是,可是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

董氏抹了把泪,心疼的看着高唯,声音沙哑而又悲凉,“你这是要了娘的命啊~”

高唯闻言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着急地攀上董氏的膝盖“娘,眼下只有娘您能助我,城内外都已经布控好了,只差这一步,娘~”

“为何要这般,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董氏就不明白了,儿子几时变得这般的心狠手辣,竟生出弑父的大逆念头。

“娘,你明明懂得,你懂得,宫里那位最是看不起你我母子二人,如果儿子不这般做,即便父亲在,儿子如何拿下这王府。”

只要父亲没了,仅凭高堪手里的两千兵马,如何能与他筹谋盘算多年的计划抗衡。

届时,传入宫中的消息,便是韩亲王及高堪父子二人抵抗流匪被杀,而他高唯为护福州城百姓,身负重伤险些殒命,韩亲王府唯一的继承者便只有他一人,再有父亲的遗书作证,他是高家嫡亲血脉,念及他护城得利,再有高家的脸面,宫里那位再不愿也只能让他承袭王府。

董氏心疼抹泪,眼里突然迸出光芒,一咬牙,端起桌几上的汤药往嘴里灌了两口,吓得高唯来不及阻止。

“娘~~,您这是……,您这是要了儿子的命啊。”

董氏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似笑似哭地望着房梁,半晌才垂下眸落到高唯的身上。

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嘴角干笑道“儿啊~,我与你父亲虽非原配,多年来王爷从未亏待于我,许我王妃尊荣,死后同穴。”

“你以为,若你娘我还在,宫里那位会如此顺利应了你的承袭,只有娘不在,他才会顾念你是你爹唯一在世的儿子。”

高唯闻言,痛心地掩面抽泣,亲娘为了成全他,竟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是儿子……,儿子对不住您了。”

董氏疲惫的抽了口气,用帕子拭去眼里的老泪,摆了摆手“走吧,去做你想做,剩下的交由为娘。”

高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身,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咬牙点头,生怕自己会因着亲娘的作为,而软下半分的心思。

董氏木然地望着高唯转身离去的背影,心越发的往下沉去,她既希望儿子事事顺遂,看着桌几上剩下的大半碗汤药,又不忍亲手除了相伴多年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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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

“二叔……,二叔救婉儿……”

“呜呜呜……,二叔……,二叔,申哥儿怕……”

熟睡中的韩亲王高戈,梦回了二十多年前那夜的劫难,蜂涌不断的虐杀,几乎血洗了整个高家大宅。

眼看着长子高唯被敌匪手中的利刃胁迫,高戈不敢反抗。

母亲已死于敌匪刀下,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亲儿被害,可面对长兄托付的一双儿女,声声哀求的声音,高戈不敢抬眼看去,他怕。

害怕面对一双侄儿无助哀求的眼神,害怕听见他们恐惧的哭声,更害怕亲眼目睹一双侄儿被残害。

“当家的,我们的儿子,想想我们的儿子……”

身旁蜜娘几尽哀泣的哭声,无时无刻在提醒着他,那是他与蜜娘的儿子,他亏欠唯哥儿太多了,不能再让唯哥儿为了一双侄儿而死。

他懦弱,却也自私,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亲骨肉更让他着急。

两名手里提着滴血长刀的敌匪,肆意的将那双只有五岁的姐弟掳走,高戈甚至心想,或许敌匪并没有要杀害这对侄儿的意思。

“二叔……”

高戈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利刃刺穿,无尽的恐惧让其从梦中惊醒,只一睁眼便看见与自己结发几十载的爱妻蜜娘。

原来是董氏进屋发现韩亲王梦魇,才伸手推他的肩膀,将他晃醒。

“王爷,可是梦魇了?”

董氏强忍着腹部的绞痛,她服下那汤药虽不多,却也过了一刻钟的时辰,药性已慢慢在其体内侵食挥发。

韩亲王已没了年轻时的儒雅风姿,老态的面容却掩不去其曾经的周正俊朗。

“嗯,没事。”

坐起身的韩亲王,注意到榻边小几上摆了碗汤药,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本王风寒已愈,怎的还有那汤药?”

高戈最是讨厌喝那苦涩的汤药,每回身体不适,不到迫不得已绝不服药,这也是为何高唯需要董氏出手的原因。

即便是前阵子韩亲王风寒的汤药,如果不是经董氏亲手端来,高戈一律不用。

“王爷,妾身自是想着您的身子好全了,虽王爷您的风寒已愈,可大夫交待了,这汤药喝了能更好除去体内的病根,也是为得王爷您的身子好。”

随着腹痛越来越剧烈,董氏说起话来都有些断断续续,还得努力压住不断窜上喉间的腥甜气息。

韩亲王不疑有它,以为董氏熬夜为自己煎来汤药,定是劳累了身子,才会这般。

为此,韩亲王不再多说,强忍着对苦药汁子的嫌弃,端起汤药碗,一饮而尽。

亲眼看着夫君当面服下碗里的汤药,董氏眼底不由得涌出一股子热意,不住伸手握紧了他。

韩亲王将汤药碗放下,垂眸睨着董氏攥紧他的另一只手,眉头动了动。

若说方才他没察觉什么,可董氏当下这般的反应,不禁让他心生起疑惑。

“王妃,可是有事与本王说?”

董氏不敢看向韩亲王的眼睛,垂眸掩去眼底的湿意,体内的痛逐步侵食她的感官,忽然,喉间涌上来一口鲜血,直从嘴角溢出。

韩亲王看到这一幕,大为震惊,急忙扶住董氏摇摇晃晃的身子。

“蜜娘~”

“王~王爷,妾~,妾对……对不住您……了。”

韩亲王听不明白所以然,焦急之下正要冲外头喊人。

忽然,他的肚子开始剧烈的翻腾绞痛,随之而来的血气涌上喉间。

韩亲王捂着自己的腹部,不敢置信的看着倒在榻上的董氏,他想喊来屋外的近侍,却只能发出唔唔的痛苦闷吭。

他怎么也想不到,与自己同床共寝数十载的蜜娘竟要毒害自己。

为何,蜜娘为何要这般做……

在韩亲王气绝之前,大手一挥扫落了茶几上的碗盏。

守在寝殿外的两名近侍听风见屋里头的动静,只略略的挑动了眉头,之后互相看了眼,打了个眼色,其中一名快步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