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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在古典时代,诸夏这边的中枢也是力求掌控一切。

周王室不行之后,他们不是还想利用齐国或晋国来作为代言人吗?奈何就是周王室又一次次玩脱了,并非是彻底不努力。

讲几件真实的事情,到进入战国时代之后,周王室还是努力了几次,只是每一次都被当枪了而已。

各个国家的中枢也是一直在进行集权的尝试,方法便是将强力的贵族吸纳进入中枢,一众强大的贵族来保证国家的完整。

所以了,春秋时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某地贵族叛乱,只是叛乱的贵族很快就会被扑灭。

楼令所判断疫情会对时局造成的影响,便是各国将失去对各地方的掌控。

预判到那样的事情并不用多聪明,属于是一种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历史上也出现了很多次。

很多贵族将在疫情期间或疫情结束后,没有得到来自中枢的辅助,一定不再像以前那般尊重中枢,严重就断绝与中枢的沟通,轻一些就是找各种借口不交税。

“得亏现在大贵族一般是公族封君,各国也没有脏手段尽出,否则地方武装割据就要在疫情结束后成为常见的事情了。”

楼令倒是不认为晋国会出现那样的事情,一来是疫情没有在晋国蔓延开来,再则就是晋国目前处在上升期。

家族与家族之间有矛盾,也有利益冲突的地方,可是作为一个整体却是利大于弊,谁脑子有病想玩叛乱割据啊?

晋国的格局被楼令所改变,要不然晋国还真出现过那样的事情,发动武装割据的人叫栾盈。他担任下军佐期间被自己那跟人通奸的母亲陷害谋反,舅舅士鞅跳出来做伪证,逼得栾氏盘踞“曲沃”自保,最后还是被剿灭了。

也就楼令不知道范氏的女人是那副鬼样子,要不然一开始范氏试探能不能联姻,一定会毫不迟疑进行拒绝,不是一番迟疑之后才选了齐国的公室女。

有一点,有了赵庄姬当例子,大家族的宗子或世子不能娶晋国的公室女,倒是已经成为一个共识。

为什么?因为害怕晋国公室再玩晋景公干过的操作。

所以说,避坑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种共识,要等很久没有再发生,或是某人不读史,才会掉进有人跳过的坑里。

朱棣为什么用方腊造反的年号,有没有可能是朱棣压根就不知道“永乐”这个年号被方腊用过,木已成舟之后再知道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我跟你说话,你发什么呆?”郤至看上去很郁闷。

楼令能不发呆吗?

刚才,郤至说了很多抱怨公族的话,几近于将某些公族封君比得不如蛆虫。

话讲得那么难听,楼令是要跟着附和,随后与郤至一块教训那些公族封君咯?

“我在想,要不要建议君上免除收税。”楼令真的思考过这件事情:“要是君上同意,免除几年最为合适。”

郤至果然被转移注意力,说道:“连年征战,没有取得太实际的收获,确实应该建议君上免税。”

关于免除贵族交税这种事情,好些一国之君干过,只是通常在大灾之年才会干。

“君上那么穷,会愿意吗?”郤至觉得有点悬。

听了那样的话,立刻让楼令判断出郤至对晋君周一点都不了解。

有所收获的晋君周大部分都是拿去扶持公族封君,留在手里的资源是少数。

那是晋君周清楚资源留在手里只是资源,用在正确的地方才能变成实力。

很糟心的事情是大部分公族封君烂到没有救,使得晋君周的付出只看到砸出几滴水花。

历经“杨梁之战”与去年的讨伐三戎,想来晋君周看清楚自己扶持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群人,恐怕不愿意自己的付出继续“听个响”了吧。

有鉴于绝大多数中小家族日子不好过,晋君周见识到了公族封君的烂,一定会转而尝试拉拢与扶持有潜力的非公族,那些不是公族也非卿位家族的中等家族不就成为他的目标的嘛。

“只要国君足够聪明,明知道无法拉拢几个家族死心塌地效忠,应该知道实力强的中等家族增多,其实是在削弱卿位家族吧?”楼令心想。

为什么那样说?

因为一个集体之内的小山头越多,首脑的安全性才更有保障。

如果一个集体之内只有几座大山头,才会让首领变得无比危险。

小山头不具备颠覆性的力量,他们还能牵制或分散大山头的注意力,给予首脑的可操作空间将会增多。

那些并不是楼令熟知历史,完全是他根据晋君周所面临的情况思考出来。

“不出意外,国君会盯上魏氏的吧?”楼令认为晋君周这样做的概率无限大。

魏氏一直对卿位心心念念,谁能够助他们获得卿位,必将获得来自魏氏全体的感激。

其他卿大夫不会帮助魏氏获得卿位。

座位就那么多,蛋糕也就那么大,谁乐意有新人插手?必须是很特殊的情况,比如郤氏在面临范氏和荀氏的潜在威胁下,需要楼氏这位盟友,默许了楼令的上位。

郤氏只是默许,他们并未出力相助。关于这点绝不要搞错了。

“择日不如撞日,我俩立刻入宫?”郤至提议。

楼令对郤至做事风格的风风火火早就习惯,说道:“需要先跟列位卿大夫沟通,再由中军将向君上提出建议。”

“我是说,入宫见兄长。”郤至也不知道是不是补救,进行了解释。

这么说的话,郤锜入宫了?

在楼令的印象中,没有出现什么大事不会让郤锜入宫谒见国君。

“兄长谒见君上,主要是谈祁氏是否适合继续为卿的事情。”郤至说道。

征讨三戎期间,郤至和智罃算是被一众公族给坑了。

作为护弟狂魔的郤锜一直在给郤至出气,闹到质疑祁午坐在卿位上到底有什么用的程度。

所以,知道刚才郤至对着一众公族封君输出,为什么楼令会用发呆的方式来应对的吧?

真要是祁午被从卿位上踹下去,有哪一位公族封君能补位吗?以事实而论,看不出有哪一个公族封君够实力补位,并且很令人怀疑会不会是第二个祁氏。

毕竟,公族的烂是整体变烂,并不是少数公族。

在那种现实之下,即便多个公族进行合并,不一样还是那些人吗?反正就是换汤不换药,无法在质量上得到升华。

郤至带上楼令前往宫城。

晋君周对郤至和楼令的到来感到了压力。

不久之前,郤锜明确表示祁午担当不起卿位。

所谓的祁午担当不起卿大夫这个职位,讲事实就是并没有说错。

以为坐了那张位置可以尽情获得好处?想什么呢!

担任卿大夫有相应的责任和义务,参与治理国家和做好手头的事情是义务,爆发国战征召两个“师”的兵力参战和战而胜之是责任。

事实归于事实,晋君周却是非常羞恼。

该怎么说呢?祁午能够上位固然有时局导致的因素,更多的是晋君周力主推着上位。

好嘛,晋君周付出了政治代价成功推祁午上位,不管祁午堪不堪用,只要祁午留任就是存在遮羞布;换成祁午被踹下去,证明了晋君周识人不明是一方面,日后想在插手国家大事会变得更为困难。

“二位也是来逼寡人的吗?”晋君周满脸的难堪。

以郤锜的为人,讲话注定不存在委婉,即便没有羞辱的想法,态度方面却一定是那样。

再没有实权的国君也是国君,对吧?

隋朝末年,遭到逼宫的杨广说过“天子有天子的死法,怎可刀剑加身!”,他最后选择了自缢。

即便是历经了东汉末年、三国、南北朝,天子的神圣性都被极大保留,隋文帝也进行了补救。

要等到五代十国之后,以及赵怂做出很大贡献,天子的神圣光环才被彻底扒下。

春秋中期是已经礼崩乐坏了没有错,列国之君的颜面却还没有丢个干干净净,连带周天子也能获得最基本的礼敬。

晋国不是卫国,历来再是霸道的晋国大臣,真没有哪一位大臣直接当面给国君难堪。

卫国怎么回事?那边一国之君被驱逐的事情发生得太多,诸侯无不深以为耻。

楼令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郤锜,皱眉看向晋君周,说道:“君上所说,臣甚为困惑啊。”

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还能直接说?那不等于是抡起巴掌在晋君周的脸上反复抽吗?

“你们来做什么?”郤锜是真不知道。

郤至才不管现场的气氛怎么样,说起了大家都不好过的现状,东拉西扯了一些例子,搞到郤锜不耐烦终于提到免税的事情。

“对此,寡人已经有所考虑。”晋君周不喜欢这个话题,可是比起被逼撤掉祁午的卿位,更愿意来谈论这个话题。

晋君周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不是直接免除贵族该交的税,想要进行的事情是再一次开放山川的专利。

类似的事情在晋君周登基的初始阶段做过了一次,当初将山川的资源开放了两年,极大缓解了一众贵族因为常年征战而导致的资源不足困境。

郤至看向楼令,问道:“够吗?”

楼令摇头说道:“连续两年大军在外,错过了农耕。连年征战几乎掏空了各个家族的储备。现在不是到野外打猎、捕鱼、采野菜……等等就能缓解的程度。”

下意识排斥的晋君周等冷静下来一想,不得不承认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各个家族的主粮储备出现重大危机,进行开源或许有用,但是无法真正解决困难。

“各国爆发疫情,尽管到了夏季会得到缓解,他们面临的困难绝对远超我们。在那种现状下,我们很难从外部渠道采购粮食。”楼令猜测晋君周会说什么,提前堵上了这一条路。

晋君周看向郤至,问道:“‘温’地碰上灾情了?”

“啊?”郤至原先以为说得是疫情,后来反应过来:“即便粮食出产与往年相差无几,臣不可能拿出太多贩售啊。”

粮食这类必需品,越是到了缺粮的年头,哪怕某一个家族的仓库里面有无限多,不可能说拿出大量到市场上出售,只会是挤牙膏似得玩饥饿营销,争取做大利润最大化。

“届时,可以给楼氏提供三万石。”郤至说着突然转头对楼令讲了这么一句。

楼令控制不住“蛤!?”了一声。

是的,郤氏是楼氏的最大粮食供应方,这样的关系已经维持了二十多年之久。

也许也是因为那样,郤氏认为可以掌控楼氏,一直以来才保持良好的关系?

直接说就是,郤氏认为楼氏的粮食出产无法养活自己,可以在粮食渠道上对楼氏形成控制,不怕楼氏突然间的跳反。

而楼令会出现那样的举动,主要是前一刻郤至在跟晋君周强调困难,后一秒却突然对楼氏大开方便之门,委实是让人很难绷得住。

这不,晋君周也绷不住,嘴唇动了动,问道:“还有余粮吗?”

郤至看向晋君周,犹豫再犹豫给说道:“最多安排三千石。”

“那些家伙养了也白养,根本就是浪费粮食。三千石对君上来说绝对够了。”郤至又骂了那些公族封君一顿。

要是不支援公族封君的话,三千石粮食对晋君周说绝对绰绰有余。

“君上。”郤锜刚才在思考免除收税的事情:“三年之后,楚国必将北上。想要各个家族尽快恢复元气,确实有必要免税。”

“……”晋君周是真的不想同意。

好一会过后,进行了极大心理建设的晋君周开口说道:“先免除一年?”

这是晋君周所能够接受的极限了。

不要忘记晋君周还有一屁股债,一天没有将债务还完,心里会害怕步上晋厉公的后尘。

另外,晋君周极度需要培养亲信以及拉拢中等贵族,哪一样不是需要海量的资源来作为支撑呢?

“这样挺不好的。”楼令跟郤锜、郤至出了大殿,并肩而行将要出宫。

郤锜没有明白,问道:“什么?”

“那样做,变成在逼迫君上了。”楼令说道。

讲事实,事情真是办得不漂亮。

他们是权臣没有错,可是权臣也能将事情办得让人找不出毛病啊。

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国君吃了亏有所得,获得好处的人也能感激进行提议者。

现在?他们是将事情办成了,必定招惹晋君周的怨恨,其他贵族未必会感激。

“逼迫了吗?”郤锜不是惺惺作态,是真的没有搞清楚状况。

郤至不那么确定地说道:“没有吧?”

楼令十分确认地说道:“有!”

郤锜:“???”

郤至:“……”

这两兄弟,或许还要再加上已经病逝的郤犨,他们没有被清算到身死族灭,真是祖宗在地下不断三百六十度向各路神灵磕头了。

“找个机会补救。”楼令说道。

没有搞清楚状况的郤锜不吭声。

郤至默默点头。

三人出了宫城就各回各家。

关于免除一年赋税的事情,隔天就从宫城被传出来。

流传的消息是晋君周不忍众民受苦,思考免除一年赋税,同时开放山川专利。

听闻那些消息的贵族无不欢喜雀跃,有在“新田”的封君还入宫核实。

无法随时随地谒见晋君周的贵族,他们则是问入宫核实的公族封君,得知晋君周确确实实是在进行那样的考虑。

明明是决定要做的事情,为什么晋君周不直接公布结果?

要不怎么说晋君周聪明呢?一件事情哪怕是有了结果,吊一吊胃口能够增加期待感,中间要是出现波折更好,最后决议通过的结果不赖,可以收获到更大的感激。

楼令在风声流传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至于郤氏会不会拆穿晋君周?楼令不好多做什么。

郤氏并没有掺和。以郤锜的性格是懒得搭理,而郤至已经离开“新田”去“温”地了。

季节来到夏季。

窝在卫国长达半年的楼小白等人,他们在晋国开放通道之后,可算是进入晋国回到“新田”。

出发的人有近千,回来的人却是不到八百。

没有回国的两百人之中,病死了三十多人,其余则是留在齐国以及散到各国去了。

“父亲,幸不辱命。”楼小白先汇报联姻的事情。

楼令发现楼小白胖了。

待在卫国的楼小白轻易不出门,哪怕是有保持锻炼,确实是吃胖了许多。

“说一说疫情。”楼令说道。

楼小白也就开始阐述。

事实证明列国不听晋国的劝,犯下了很大的错误。

各国爆发疫情就是出征大军回国解散,搞得各处爆发了疫情。

在疫情爆发之初,列国君臣尽管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却是没有第一时间采取隔离,更别说严禁人口流动,搞得形势越加变得恶化。

“达官贵人还好,黎庶的情况很惨。仅是‘临淄’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每一天运出城的尸体最少也有数百具。”楼小白一副害怕的表情。

尽管当前医术有限,患病的达官贵人不止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他们也不用带病劳动。

普通黎庶即便是得病,能够动弹就必须劳作,肯定是要造成雪上加霜的情况。

“老弱死亡的数量最多,疫情严重的所在,今年夏天几乎看不到老人和孩子。”楼小白说道。

楼令听得愣神。

当前岁月,多大的年纪属于老人群体呢?反正不是后世的定义。

在当前,四十余岁就能够算是老人,活到六七十岁能称呼一声寿星,活到八九十岁干脆就是祥瑞。

并且有一点,不管男女到了三十来岁,外貌跟现代六七十岁的人几乎没有区别。

“几乎看不到孩子?”楼令比较唏嘘地说道:“通常的断层是爆发战争,死了一代男性青壮。一场疫情下来,列国没了一代孩子?”

“父亲劝告列国君臣不得班师,他们非但不听,回国也没有抗疫。”楼武满脸气愤地说道。

楼小白也跟着谴责了几句。

“今年夏季,疫情应该就没了。”楼令是从去年到今年春季,列国爆发疫情的情况,得出这样的判断。

说白了就是熬不过去的人,他们在去年到今年春季已经病逝,活下来的人要么身体素质强,不然就是有了抗体。

那还要感谢当前交通不便利,没有一再交叉感染导致病毒出现变异,要不疫情绝不是一两年就会结束。

“父亲会允许齐国征讨莱国吗?”楼小白问道。

这一件事情,楼小白已经通过书信汇报给楼令过了。

历经了一场几乎席卷全国的疫情,结果齐国君臣预计在今年夏季中旬出兵入侵莱国,通过楼小白对楼令进行试探。

只要楼令稍微透露出可以谈的态度,轮到齐国开出合适的价码,收买楼令在晋国庙堂进行运作,可以让齐国名正言顺出兵莱国。

关于要不要让齐国吞并莱国这一件事情,到现在楼令还是迟疑不决。

吞并了莱国的齐国肯定会得到壮大,只是要说就此跟晋国实力相当,基本就是在开玩笑了。

成功吞并莱国的齐国,哪怕战争期间损失不大,不可能短时间内得到增强,乃至于可能陷入一段时间的衰弱期。

毕竟,占领之后还要真正融合,并且将新到手的土地开垦成为农田,哪一样不需要耗费资源呢?

“你认为呢?”楼令反问。

楼小白一时间没有说话。

允许齐国动手的话,可以大力地在兼并战争态势上推一把,加速列国展开互相兼并。

一旦列国开始展开互相之间的兼并,大争之世也就提前到来。

天下局势出现变动,并且有齐国率先吞并莱国,最大的锅就由齐国来扛,后面晋国干的一些事情就不会过于显眼了。

“范氏在东部的封地最多。”楼小白讲了这一句话。

意思是,即便齐国对晋国的威胁变大,该着急的家族是范氏。

那么,等范氏面对来自齐国的麻烦,他们会怨恨上楼氏吗?他们肯定会怨恨,但是无法拿到台面说事。

“范氏与荀氏结盟主要是针对我家与郤氏,不得不防。”楼小白干脆挑明。

那样看,强大起来的齐国,似乎能够发挥作用?

楼令眨了眨眼睛,心想:“小白在道德观念上……,比我还灵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