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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何了?”男子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声音嘶哑无力。

“还是老样子。”

静默许久,知更问道:“师尊,神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从那日您和小五便不对了。”

帝俢手指骤然捏紧。

“师尊不如问问自己,您真的只把小五当作徒弟吗?”知更又问。

“放肆!”俊美的男子突然变了脸色。

知更立刻跪下,怨怼道:“师尊一开始就不该纵着小五缠你闹你整日挂在您身上!将他娇惯的离不开您!明知媌云神女难缠,还叫小五看见!还是师尊故意的,怕甩不掉他!真的是嫌他的过去!嫌他脏!”

“闭嘴!”他不脏!小五不脏!

一记神力打在知更胸口,知更喷出一口血,声音哽咽,“那些事传开压也压不住,小五终将背着这些污点,洗不净。师尊是帝君之首,自然好面子,那笨蛋受了那么大的屈辱,若命大能活,师尊要远着他,以后就把他丢的远远的,再也不见!让他哭死疼死算了!”

他被呵护一千多年,向来无忧无虑,开心快乐,在他想起来那一刻该有多难受多崩溃多害怕。他那么怕疼,一点点伤口都要哭唧唧,那么害怕打雷,却以身躯召唤神雷。他本不必这么决绝的,他们都会帮他护他,哪怕与大荒开战也无所畏惧。可想,他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俊美的男子身形陡然晃了晃,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知更一惊,呆呆的看着心目中那向来强悍伟岸的男子眸中涌出泪来。

“师,师尊。”

太荒大帝偏过头,嗓音沙哑难听,“你回吧。”

知更看着压抑不住泪流满面的男子终于从混乱的痛苦中清醒过来,急促的膝行两步,眼睛也跟着红了,“师尊,您,您,我不是怪您。不是的!我知道您最疼他,可您为什么突然,突然。”

小五刚被送到太荒时,师尊为了好好照顾他,直接将太荒所有事务甩手给他们,最后干脆避世不出,日夜守着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的蚌。后来,小五终于醒了,师尊也未想过出太荒,满心满眼都是他。

师尊养育他一千六百多年,小五是在师尊跟前长大的,一日也未分开过。那个男人宠他宠的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驮在脖子上都觉得不够。所有的温柔和耐心毫无保留的都给了小五,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怎么可能现在嫌弃他。

若是嫌弃,当初刚开始又怎会日夜守着蚌悉心温养三百年,这一千六百多年的悉心呵护教导总不是作假。现在又舍去几千年修为来修补小五的元神总不是作假。小五受伤,这个男子明明比谁都痛都难过。

咸涩的泪水苦的承受不住,太荒大帝用宽袖遮住脸,竟泣出一声。许久,他开口,“他还小,我怕他后悔会不要我。小五是最好的,我不愿别人说他。”

刚开始,他也觉得他会和水明漓长长久久的这样下去,可当看到他阿兄那复杂又悲痛的目光,他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那自私的渴望被掀开后的狼狈和清醒,让他退缩,让他明白自己真的太自私,对水明漓一点都不公平。

知更愣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回神,“师尊有顾虑为何不直接同小五讲?小五若是愿意承受这些呢!”

“他喜欢那只白狐狸。”

“白狐狸。”知更喃喃道。

是了,小五年幼时确实很喜欢那白狐狸,还为他磨了手串。

可是,知更急道:“可小五现在喜欢师尊也不是作假!”

“我不敢。”男子眼神空洞,再说不出一个字。

看着这个神明畏缩狼狈的低垂着头,知更缓缓跪坐下去。

由爱生怖。

明明只想给最好的。

深夜,流光从天际落下,男子趟进荷花池将蚌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浑身湿漉漉的坐在草地上,用袖子擦去蚌壳上的水珠,轻轻抚摸,宛如当年接过那只蚌后的十万多个日夜一样。

“小五最喜欢师尊,他若知道师尊这么疼他爱他,肯定愿意回来的。”

泪如泉涌,水明渝悔恨哭泣,“是我,是我。我找的帝君,不让他同明漓亲近,明知道明漓不开心,我却瞒着他。”

知更愣住,“你,你找的师尊?”

难怪,难怪。

水明渝捂着脸痛哭出声。

知更心底万分复杂,拍着他的背温声安抚,“我知你是想着为他好,可是……这件事本就无解,阿渝,相信小五,小五会醒的。他只是,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小五自出太荒,不管去哪他们都操着心。盯着那条金龙行踪的神官传信说天华突然去了洪荒,他们不放心,立刻叫上老二老三老四,匆匆往洪荒赶,可太荒与洪荒离的最远,他们去的还是晚了。

当时媌云神女还在太荒,他们便没有告诉师尊。若是他一开始就同师尊说,以师尊的速度,定然能及时赶到护住他的。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知更心中万般自责,痛苦不已。

小五顺风顺水一千多年,身边都是疼爱他的师尊师兄们和兄长,太荒神域横着走,哪里受过挫折,受过委屈。可他突然想起该有多崩溃,在他最需要依靠的时候,他们这几个师兄却都不在,谁都没能护着他。

终究是小五生生受了。

当看到那本来该活蹦乱跳又笑又闹的少年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太荒大帝轰然磕跪在地上,在那三界神魔妖面前,哭着爬过去。一剑重伤大荒三十多位神官和八位神君,又斩断大荒大帝一条臂膀,若不是洪荒大帝和古荒大帝拼死拦着,怎可能是一条臂膀就能了的。

太荒的四位神君和太荒众神宛如疯癫一般,根本无心去管魔族,日日去围堵大荒众神,太荒和大荒大大小小已经打了无数次。

青丘更加不听约束,古荒大帝干脆直接闭关。妖族插上一脚,听说妖王麾下的两个大妖同谛水神君交好。魔族也频繁出现在大荒所管辖的神域,更是交恶不断。

大荒现在处处受制,力不从心,众神如过街老鼠一般,打不过又无可奈何,只能藏头缩尾。大荒大帝其余十六位亲传弟子时时刻刻镇守在大荒神山。

就算谛水神君醒来,太荒和大荒也结下死仇。

“柽渝神君,吾有话想同你说。”

彼时水明渝正在搅拌着锅里的粥,他看向逆光走来的男子,心中骤然一跳。那个俊美强大的神明竟颓废的腰背也挺不直了。

两个男子就这么静静站在窄小的厨房,似过了很久,那个男子终于像用尽了所有勇气开口。

“柽渝神君,从那日我每日都在想,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所有的我也考虑。推开他,我很疼,他也会哭,我们都疼。我不怕三界唾弃,不怕别人说,不怕别人看。我想,若是小五仍喜欢我想同我在一起,他也不会怕的。哪怕是再过十万年二十万年生命尽头,我自问不会厌弃他,若是他不喜欢了,要走,我亦会为他荡清一切麻烦,永远护着他,只要他开心。”

“还是,还是你嫌我年纪大。我知道我年纪大他许多配不上他,可我很想同他在一起。你该知道的,他喜欢我,离不开我。他明明是喜欢的。”

水明渝怔怔的看着这个神界最尊贵最俊美的神明说到年纪时不自信的神色,因为紧张捏紧的手指,笨拙的诉说着心意,心里奇异的平静下来。

只见,俊美的男子眉头松开,突然活过来一般,神色骤然明朗,语气放松又坚定,看向外面守在荷花池旁的白狐狸,“柽渝神君,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要追求水明漓。白狐狸对他很好,也很年轻。可我扪心自问,我亦是把最好的给了他。是的,我自私,可我唯独是想要一个水明漓而已,我想自私一回。他若要旁人,我便只做他师尊。他若还要我,我什么都会依着他。”

说罢,不管水明渝呆滞的神色,步履轻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