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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绿色的雨。

亚瑟的灵质形成了一把伞,他站在雨中。他头顶一座液体的山峰崩溃了,所有散发着腥臭的液体正轰然降落。

这雨带些热气,那是渎神罪的弹道烘热的。

在这样的雨中,亚瑟用灵质从怀中烟盒掏出了一根。手拢住钢制打火机,点燃香烟轻吸一口。他喜欢在解决麻烦之后来一根。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棵树上惊起了一群飞鸟,像是粼粼波光在树上的空气中闪耀。

悲歌鸟们震动蒙尘的翅膀,终于离开了那棵大树。它们还有一段旅程需要去征服。

亚瑟轻轻吐出了一口烟:“上苍偏爱探秘者……

“但当上苍犯糊涂的时候,我会弥补。”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从未忘记自己是协会的ace级领军人物,是joker的预备人选。

大雨停了,他的手垂下,低头看见海德拉尔破碎的核心在勉强拼凑自己。少量的水螅试图形成它的身体。

亚瑟没有再抬起枪。杀死守卫和重创它不同,守卫的死亡恐怕会引起梦主注意。

一脚将重伤的核心踢入河中,亚瑟朝着永眠长廊走去……

拥有松弛感的人月光不是没见过,但他没料到可以在这样的地方看见两个松弛的人。

肖恩和亚瑟在火边平静地聊着,如果眼前燃烧的篝火是木柴,周围也不是那由修格斯生成的建筑物的话,会让人恍然以为他们正在进行一次新约郊外的野炊。

“咱们……是不是得抓紧些了?”钢琴家还无法理解彻悟者的心灵状态,他的心还是被恐惧紧紧抓住,“毕竟,亚瑟重伤了一个守卫,还贿赂了一位子嗣……那家伙迟早会知道这些吧?……”

“在理。”亚瑟说道,“差不多该出发了。不过,在出发前,我需要将这个笔记上的关键内容传授给你们……”

借助笔记上的图示,简明地讲解了一番之后,一行人熄灭篝火出发了。

沿着长廊走到了一处低洼,从一个构造复杂的管道爬出,来到了被高耸建筑物所围绕出的地面。

潮湿墙面生满颜色艳丽的苔藓,肉质褶皱墙面上勾勒出如山脉走势的图案。竟像是一幅意义不明的巨型壁画。

阴暗小巷里积水滴落成一汪死水,死水对面,看不清的黑暗中有鬼火般的眼睛紧盯着怪异的外来者。

衰老的大梦眷属在角落利用脊索拖拽爬行。它们已经脱离了梦主原液给予的那种狂热,本能地想要返回坚硬的颅骨中。衰老、不再有利用价值的它们成了拉莱耶底层生态中某种类似寄居蟹的东西。沼河上飘来的钢盔,角落里被遗弃的陶罐,它们将一切能找到的奇异事物当做自己行走的窝。

两只灰扑扑跳鼠般的事物从角落闪出,拖住了正藏在陶罐里的大梦眷属。两只浑身灰毛的小东西咬着猎物的脊索,将那萎缩的脑拔了出来。这种名为“怯怯”的底层生物具备某种奇异的造梦能力,每次遭受惊吓都会长出更多的眼睛和逃跑用的腿,身上缀满了冗余的肢体。过多的眼睛眨一眨,令人晕眩。这两只怯怯此刻垂头大嚼,嘴边都是胶质,发觉有人经过,拖着还在抽动的眷属转入了狭小处。

穿过密不透风的重重夹缝,肖恩一行终于走到了城市边缘,渡过海德拉尔在其中奄奄一息的沼河,前方是一片广阔苔原。苔原呈现一种压抑的青紫色,像是一具躺在晨雾中一望无垠的尸体。

在苔原之前,还有一大片隆起的大块玄武岩。这些岩石的内部被掏空了,表面呈现出许多不规则的空洞。看上去像是尸体上生出的一堆臃肿溃烂的疮。

“这里面是一处忘年翁的巢穴。”如亚瑟所说,刻印在肖恩神根空间中的手绘地图对此地有标示,“咱们要通过苔原边缘的魇墙,手里必须有碧浓。”

一行人走入岩洞,逐渐进入苔原地下。头顶偶然有敞开的窗口,可以从里面窥见拉莱耶阴沉的天空……

洞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一种密集的磨牙的声音。

看见了,忘年翁。此刻,这种大型昆虫正在集体休憩,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面岩壁上,每一只都有拳头大小。

忘年翁通体呈现一种灰烬般的颜色,背面有着奇怪的斑纹。在黑暗中,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张缓慢挪动的模糊鬼脸。

这种昆虫采集“碧浓”以供养母虫,贿赂拉莱耶的监管者。碧浓是泄露魂涌能催生出的植物,所分泌出的“花蜜”。其性质跟梦主原液类似,不过浓度极低,而且其中混杂了各种毒素和杂质,可以看做低劣的“原液”。底层觅食者狂热地爱着那种玩意,贪吃者都死在了忘年翁的毒针上。

黑暗中,仔细观察岩壁上蠕动着的一张张鬼脸,可以看见它们的“下颌”垂着一根细细的,反射着死亡般灰色的针。毒针会让人的表皮隆起巨大的肿块,而那肿块中寄宿的是某种小型脑组织。“肿脑”接入神经,日夜不停地发着怪诞噩梦,能够把人折磨至疯狂。没有人想被忘年翁蛰一下。

这些内容,对于这种诡异昆虫类的命名,以及越过苔原边缘的办法,全都记在了克拉克·斯特拉的笔记上。

不仅如此,笔记上还记载着许多窍门和手段,比如,驱赶忘年翁以及采集碧浓的方法。

亚瑟的手指在空气中辅助自己心意捏塑着灵质,正捏塑着某种奇异的“乐器”。那乐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牛胃。

接着,亚瑟将气体鼓入空腔之中,尝试震动着灵质构成的薄片,一边有规律地将气体排出:

“塔克,里!……塔克,里!”眼前的腔体乐器爆发出低沉吼声。这是拉莱耶建设者和维护者修格斯的吼叫声,忘年翁最恐惧的就是这种铁面无私的清除者,那一群鬼脸躁动起来,它们震荡出一片喧响,像是一群蝗虫似地涌出地穴。

通往内部的通道露了出来,远远就能看见深处沉甸甸,泛着青绿色光芒的大蜜袋。它藏在地底的黑暗中,像是苔原死尸已经停止跳动的绿色心脏。

走入深处,月光惊讶地发现,那个臃肿的蜜袋,似乎是个被倒吊起来的人。

他的内脏被掏空,忘年翁将采集到的碧浓从他下部倒入体内,让他膨胀得像是一个肉球。

月光站远了些,他不敢去看那人由于体内充盈着碧浓而发出绿光的肿胀的脸。

“快、快些吧。”他说道。

亚瑟蹲了下去,灵质又形成了一种小型的拨片乐器,像是一串铜钱。他轻轻摇晃,发出了忘年翁母虫求取蜜汁的沙沙声……

接着发生的一幕让月光在黑暗中惊叫了一声。

倒吊人那臃肿的嘴唇打开了,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叹息。带着莹莹绿光的粘稠液体从他嘴里涌了出来,流过他的额头,在头顶拉成了一条细线。

“他还活着!?”月光惊叫道

“不,只是残留了一些神经组织以接收指令控制嘴巴开合——它们把这具尸体做成了一种自动容器。”

亚瑟装满了一瓶碧浓,再次轻轻晃动手串,蜜袋人闭上了嘴巴。

月光转过身。他自诩已经经历了许多,没想到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反胃。他重重吸了一口嗅盐,率先跑出了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