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孙悟空遇到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他们形体消瘦、眼神呆滞,当自己与张治全一起走过时,他们竟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孙悟空感到非常奇怪,于是问道:“这里怎么只有老人,年轻人去哪了?”
张治全解释道:“近些年来,我们宜君县的百姓们走的走,散的散,要么就被抓去充军,留下的全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一年下来大概有近千人饿死街头!”
“这…”
孙悟空惊得张大了嘴巴,回想当年取经路上途经的宝象国、车迟国,道士横行,信佛的和尚们惨遭驱逐、辱骂、绞杀,丧生者虽十有八九,可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坚信佛在心中。
孙悟空看着眼前这些只剩皮囊,宛如行尸走肉的老者们,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作为妖族一支,他原本是比人类少一条心脉的,但有了这个新肉身以后,竟比人类还多了一条情脉,变得多愁善感。
张治全觉察到了孙悟空心中的不悦之情,还没等他发话,孙悟空便冲着他问道:“这里的人为什么会被抓去充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治全回道:“自安史之乱爆发以来,我们宜君县收到玄宗皇帝指令,凡是家中年满十四岁的男丁都必须从军,如有违令者,夷三族,家产充公!”
孙悟空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盛极一时的大唐王朝会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于是又当着张治全的面,对身后的守卫嘲讽了两句:
“那些人不去打仗真是没天理,留下来只会浪费粮食,尤其是苏威察,伤天害理的事做尽!”
孙悟空有所不知,在宜君县,守卫的差事才是香饽饽,很多财主、名士挤破了头皮也要把自己的子女安排到这里,因为这样他们就不用上战场,守城门也算是保家卫国!
“那个苏威察到底是什么人?俺可不相信他会是你的外孙!”
孙悟空对着张治全提出的质疑,然而这个问题却让张治全难以启齿,轻咳了一声过后,便强行绕开话题,笑呵呵地对着孙悟空说道:“这位少侠,还不知您尊姓大名?”
“孙…林小空!叫俺小空就行了。”
孙悟空愣了愣,本想说出自己名字,可又担心暴露身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脑路来了个大回转,临时为自己取了个名字。
这一招成功将张治全哄骗了过去,但也失去了在他面前显摆一番机会,毕竟齐天大圣的名号在唐朝家喻户晓,而林小空这个名字谁都没兴趣打听他的底细。
孙悟空有些疲惫,在终日不见光明的镇妖塔下呆了两百年,他的修为几近消失,人也差点要崩溃,倘若在路上碰到仇家,恐怕得吃大亏,因此他迫不及待地需要找个落脚的地方。
恰巧的是,张治全觉得猴王气宇不凡,定不是凡夫俗子,若把他留下,没准今后能有大用处!
“小空!”
“如今天色已晚,城外贼寇甚多,出城恐有危险,如若不弃,今夜便留在城内,你我一见如故,正好可以好好聊聊!”
“谢谢县令大人好意,俺…正有此意!”
孙悟空对于自己这个新名字还有些陌生,差点又把自己的真名说了出来。
两人相互搭着肩膀朝着宜君县的县衙走去,那里是张治全工作、休息的地方,一路上猴王都在猜想,县衙是何等的破烂不堪。
但现实却令他吃了一惊,县衙不但不破旧,反而有些宏伟壮观,仅一扇大门就有五十尺宽,门外两只高二丈,宽八尺的石狮子格外显眼。
孙悟空不经意抬头看了看,县衙的屋顶也盖的是琉璃瓦片,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小县衙能够如此奢华。
张治全看着孙悟空脸上惊讶的表情,知道他是在质疑这县衙为何如此阔气,但他并没有解释,拉着孙悟空进入衙内后,便嘱咐下人准备宴席。
他要与孙悟空把酒言欢!
“县令大人客气了,随便来点儿粗茶淡饭就行。”
孙悟空面露微笑,心里想着,待会端上来的会是山鸡、野兔、蛇胆还是其他美味。
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吃东西的孙悟空早已饥肠辘辘,迫不及待想要享用一顿丰盛的饭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孙悟空足足等了三个时辰,才见一个娇小的女子双手紧紧端着盘子走了出来。
孙悟空满怀期待,搓了搓眼睛,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萝卜干、花生米、臭豆腐…”
孙悟空虽然不吃荤食,可也喜欢排场,本以为张治全会以美味佳肴招待,可不想却是粗茶淡饭。
孙悟空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愤怒地将桌上的菜盘向前一推,气冲冲地往厨房跑去,他要亲眼看看那里到底藏了什么山珍海味?
孙悟空一边跑一边嘟囔道,“以俺的脾气,人参果树都敢推倒,担心俺把你的厨房也给拆了。”
张治全本想将孙悟空拦住,可也有些好奇,想看看他究竟想搞什么名堂,于是前脚跟后脚,也进了厨房。
眼前的一幕却让孙悟空傻眼了!
里面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哪怕是肉的味也闻不到,孙悟空翻遍了所有橱柜,还把锅给掀了开来,可也只是找到几个已经发芽的土豆而已。
孙悟空不愿相信所看到的一切,拿起土豆用力一捏,霎时一团白色粉末缓缓飘落。
张治全看着满地粉末,摆出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问道:“小空,你何故如此践踏粮食?”
“呵呵,少在俺面前装蒜,快说,是不是你把好吃的东西都往自己家搬走了?”
张治全眉头紧皱,苦笑道:“冤枉啊!我为官多年,一直清正廉洁,不会做这等有违良心之事。”
“冤枉?”
孙悟空冷笑一声,他怎么也不相信,诺大一个县衙,会落魄到如此境地,趁着张治全发愣之际,孙悟空突然将身旁的木桌高高举,威胁道:“不说实话,俺就砸了它!”
说罢,孙悟空便做出一个要把桌子扔出去的动作。
张治全见状急了,脸上青筋暴起,紧握着拳头便要与孙悟空拼了。
孙悟空不相信张治全敢与自己动手,毕竟他太老了,而自己一身仙骨不说,单看面孔就已经将他打败了。
为了展现自己强大的实力,孙悟空一只手举着桌子,一只手握着拳头,嚣张地看着张治全,说道:“信不信俺一拳就能把你的头骨打碎?”
张治全涨红了脸,不以为然地说道:“要打就打,别那么多废话!”说着,便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孙悟空的拳头落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想象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张治全猜想,估计孙悟空没有恶意,心中的畏惧便渐渐退去,于是弱弱地问道:“你现在相信我了吧?”
孙悟空摇了摇头,冷眼一笑:“俺只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招供还来得及!”
张治全彻底被激怒了,想到将孙悟空请到县衙来,他的眼中闪过一股强烈的恨意,随即冲孙悟空竭力嘶吼:“我虽无多大功绩,但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你敢杀就杀,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说得好!”
孙悟空被张治全的反应惊呆了,原本他就只是想试探一下张治全,可没有想到玩得太过火,竟把人家给得罪了,当即尴尬地对张治全说道:“俺刚才只是想跟县令大人开个玩笑,没想到让大人受惊了,俺在此向您赔罪!”
“怎么又不杀我了?”
张治全的眼神中夹带着一丝傲慢与不屑,他讨厌孙悟空的品性,闷哼一声过后,便朝他大声喊道:“浅水难养蛟龙,还请少侠另谋他处落脚,我宜君县容不下您!”
说罢,张治全用力甩了甩衣袖,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孙悟空很是惭愧,本想解释,奈何张治全根本不想听,一番思想斗争过后,他起身向张治全道谢,随后一头扎进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