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朱贵姬的手段，下人们哪敢说实话，事实究竟如何带下去让太医查查，看是否有被施虐的痕迹就好了。”
跪着的静儿闻言脸色发白，背后沁出冷汗。朱贵姬下手从来不会留情，衣服之下裹着的身躯，烫伤、被簪子扎后留下的疤痕凡此种种，数不胜数，就在昨夜里因为端的茶水偏烫朱贵姬连杯盏一起往她身上砸，紫黑一片。
朱贵姬自然也知道，她面色铁青，狡辩道，“奴才们有时候不听话，臣妾作为主子自然也要管教一二。”
“朱贵姬说的在理，那作为这后宫之主，妃子们犯错，本宫也该管教一二。”折桑掷地有声，笔挺的立在那里，仿若峭壁寒松。
“若虐打下人是朱贵姬管教奴才，那柳昭仪之事，也是管教？”
“这......这和柳昭仪有什么关系，臣妾听不懂！”朱贵姬声音有些发虚。
安夫人见形势不妙，想开口帮她一把，折桑却压根不给她机会，气势夺人，步步逼近朱贵姬，“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认呢？本宫以为你是个硬脾气，原来是个软骨头啊。”
“臣妾......臣妾冤枉......臣妾什么都没做！”朱贵姬避开皇后的目光，往皇帝的方向爬去。
“够了！”皇帝冷喝，打断这场闹剧。
“皇后，错了便是错了，何必生拉硬拽，真是令朕失望！下人行事不力，朱贵姬责罚也是理所应当，你何必强词夺理？”
“可——”
“闭嘴！”皇帝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这样气势逼人不屈不挠的皇后莫名令他生气，仿佛故意挑战帝王的权威。
“你不过是偏袒那个婢女，你是皇后，朕今日给你这个面子，饶她一命。”
折桑怒火涌起，却不得不死死压住，知道皇帝是在偏袒朱贵姬，更知道保住绿宜的性命该见好就收，再僵持下去，惹怒了皇帝她目前也只会被人欺负的更惨。
她第一次这么后悔，把费尽心思把傅戎推上这个位置，当初她以为，傅戎当了皇帝，天下再无人敢欺负她，为了朝廷的安稳她主动放弃了手中所有的权利，甚至从帮助他夺位开始，折桑都是尽量站在他身后，不抢他半分光芒，只为了让下属们对他更加信服忠心。
折桑缓缓跪下，双手交叠放在微凉的地板上，额头埋在手背，呼吸间有尘埃出入，寒气直达五脏六腑。
她能感受到，宫内之人目光都落在脊背，仿佛要把她彻底碾碎，化为脚底的尘埃。
皇后的声音诡异的平静，“臣妾知错，谢圣上宽恕。臣妾向朱贵姬道歉，愿抄宫训百遍，以自省思过。”
皇帝没有理睬她，对站在一边的徐公公道，“你让胡医正好好给朱贵姬看，脸上若是留疤，他的脑袋也不必留了。”
“朱贵姬接下来也不必再来请安了，安心调理，朕晚点再来看你。”
他说着，牵起安夫人的手，准备离开。
绣着龙纹的皂靴从折桑眼边踩过，没有一分停留。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散了吧。”皇帝不耐道，满宫莺燕也都离去。
宫殿瞬间恢复死寂，似乎刚刚那场热闹并没有发生。
跪在殿中的折桑缓缓抬头，起身，神色冰冷。
伺候的宫人早吓傻了，瑟缩着不敢上前，生怕当了出气筒，好在皇后只是挥挥手，让她们出去了。
看吧，这就是退缩放权的后果，没有安稳没有一劳永逸，后退只会带来更多的欺辱。
傅戎，等着吧，既可以将你捧上高座，总有一天也会将你拉下来的！
“娘娘。”重青眼睛微微发红，显然是哭过的。
“无事，绿宜怎么样了？”
“太医说，她本就伤寒未好，这次又被扔进了池子中，受了这般折磨，只怕几个月都不能下床了。”重青越说，声音越是绷不住。
虽然折桑早已告诉她皇帝的行径，可是亲眼看着折桑当众被如此欺辱，绿宜也被折磨成那样，她真恨自己是个说不上话的下人，帮不上半点忙。
“那便好好养着，叫两个细致的小宫女陪着伺候，省的她躺在屋内无聊。”折桑轻声道。
“嗯。”重青狠狠抹去眼泪，娘娘都没哭呢，她要坚强，不能惹娘娘烦心。
沉默了一会，折桑有些愧疚道，“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谁也动不得你们，即便是他也不能！”
这里的'他'指皇帝。
折桑去看绿宜，叽叽喳喳的喜鹊终于安静了，若不是胸前微弱的起伏还有生命的征兆，整个人安静苍白的像一张纸。
她守在那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
朱贵姬的父亲虽只是五品户部侍郎，她外祖林家却是大晋有名的商贾大家，商铺遍布，富可敌国。
皇帝起兵时曾与林家有过合作，商贾卑贱满身铜臭，朱侍郎便是二人之间的枢纽。
皇帝惦记着林家的金山银山，虽不喜朱贵姬，却绝不允旁人把她踩下去，这一切都是做给朱家、林家看的，而她这个皇后又是其中的一块垫脚石。
“娘娘想什么呢？这般入神。”一道清冽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折桑回过神来，顾衡不知什么时候倚靠在后窗，笑吟吟的看着她。
“丞相怎么来了？”折桑扯出一个笑，站在窗边，刚好挡住他大半身影。
“娘娘笑的真别扭。”
“应该这样，唇角要往上走”
“对。”
“别皱眉。”
顾衡伸手像捏面团一般，扯着她的脸颊，捏出一个标准的笑。
唇角是往上扬的，眉毛是往下弯的，只那双黑漆漆的杏眸里的情绪却不由他控制。
顾衡的心有些痛又有些失落，什么时候，他的喜怒早已交付在她手中，可是他又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影响她的情绪啊？
“娘娘还是笑起来好看，臣喜欢娘娘笑的样子。”
他说着，又递给折桑一个包袱。
折桑疑惑。
“娘娘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中午的太阳很热，晒的背后火辣辣的，但是他只顾盯着眼前人的反应，希望她的脸上可以绽开一个真正开心的笑容，如山涧溪流那般自在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