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雾里的怪物伸出爪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要扑向角落里的少年。
它们贪婪地望着他,渴望得到他全部的爱。
执念驱动着那抹肮脏的心思,让它们越发大胆起来。
少年缩在角落里,精致秾艳的面容不见半点血色,他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在面对敌人的獠牙时只能瑟瑟发抖,真是可怜到了极点。
对于这些东西来讲,这样的脆弱激起的永远都不会是保护欲,它们只想撕碎他的身体,将他的灵魂吞下,好让他永永远远只能和它们待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它们那可笑的独占欲。
没有什么比让神明跌落神座,皎月坠入泥潭更让人兴奋的了,这些藏在角落里的东西在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
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吧,我偏心的神明,您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我们?!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们知道您只是被蒙蔽了!
不要反抗,永远留在这里吧,我们也会保护您啊!
带着极度的兴奋,它们往少年的方向冲去,丝毫不管少年此刻惨白的脸色,和已经开始颤抖的身体。
终于,它们涌到了近前,由白雾构成的爪子只要再往前一些就能够到少年。
梦想即将实现,这些完全由过往执念构成的怪物只有这一个想法,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少年眼底藏着的情绪。
寒芒闪过,怪物终究还是没有能碰到少年半分,它的爪子被砍去,汩汩白雾从断面处涌出。
大概是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它们停下了嘶喊,居然就这样愣在了那里,片刻后,当刀刃再次刺入它们的身体时,怪物发出了尖利难听的哭声。
主人,主人,好疼啊,为什么您还是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
好疼好疼,明明它也是怪物,凭什么就能一直留在您的神殿里,不公平,这不公平!
主人要杀死我,为什么要杀死我?
凄厉的哭声里混杂着它们不甘的嘶吼,像是要把所有怨恨一起说出。
而被围困的少年只是冷静地站起身,刀刃在他手中闪着锐利的寒光。
这里是由他的记忆组建而成,他自然该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握紧手中的匕首,少年转而看向哭成一团的浓雾,此刻它们的身体已经不再凝实,丝丝缕缕的雾气开始外散,同时也宣告了这场袭击到此为止。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要在这里留一把武器。”
少年的声音轻而冷,像是半融的积雪,带着刺骨的寒意。
雾气散了大半,怪物们还在哭,瞧着可怜,少年却总记得它们那时候扑向自己时分明是带了恶意,它们是真的要杀死他。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有什么不好,它能做的我们也能做,为什么被选择的不是我们?
怪物的哭声嘶哑难听,它们怨恨神明丢下它们,却又控制不住地爱着他,爱与恨交织在一起,催生出的肮脏心思让它们渐渐偏离了最初的轨迹。
听着它们的质问,少年的指尖动了动,在浓雾彻底消散之前,少年抬眸看了过来,他的眼睛依旧明亮,漂亮得好似上好的宝石,“它和你们不一样。”
善良和绝情有时候并不冲突,怪物们的哭声停下了,终于在此刻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都做过什么。
它们的神明啊,最厌恶的就是背叛,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谎言就是谎言,是无法被容忍的存在。
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求求您,不要走好不好?
不要这样看着我们,求您……
怪物们的哭声又响了起来,只是不再是如刚刚那样的嘶声裂肺,可惜的是,直到它们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它们所期待的事情依旧没有发生。
摸着匕首上的玫瑰纹路,少年挥散眼前最后一缕烟雾,他的眸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起伏,如同一汪亘古不变的湖,没有什么能在这里留下痕迹。
“我说过的,我不喜欢欺骗。”
空荡的玻璃花房中只剩下少年的身影,他歪头看了眼周遭繁茂的花卉,抬手拨了拨离他最近的一枝玫瑰,与他指尖相触的瞬间,原本娇艳欲滴的玫瑰开始枯萎灰败,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以这朵玫瑰为中心,所有的花草开始褪去原本的色彩。
当最后一枝玫瑰也枯萎,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灰白。
腐败的气息传来,少年将那支玫瑰摘下,枯萎的花瓣落了他满手,他也毫不在意,带着这干枯的枝干往外走去。
灰蒙蒙的天上没有太阳,失去伪装后,世界像是融化的蜡块,所有的一切陷入了原初的混沌状态。
顺着熟悉的石子路,少年握着那支玫瑰往别墅里走去,二楼的露台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清俊优雅的贵公子笑着迎接他的“弟弟”,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他眸光清明,“我知道你会想起来的。”
假的就是假的,迟早会有被揭穿的一天。
姜肆宁的视线落在少年的身上,他往前一步,像是想要靠近,却又在少年防备的目光中生生停下。
“我很抱歉。”
他垂下眼帘,晦暗的光照不亮他的身影,他整个人没在暗色里,像是随时要和少年手中的那朵玫瑰一样枯萎褪色,然后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少年抬起脸,风扬起他雪白的衣角,“姜肆宁,我是谁?”
他想起来了,想起了那个雨夜发生了什么。
嘶吼着要吃掉他的怪影,还有……褪色的世界。
那个时候姜栩刚刚回到这里,他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生活和他过去的每一天都不一样。
温和的关心他的哥哥,明亮宽大的房子,特意建造的玻璃花房,除了不能随意走出大门,这里的一切从表面上来说都堪称完美……就好像知道他想要什么,量身为他制造的一样。
一开始他并不怎么在意那条禁令,毕竟这里足够大,他又不是个爱热闹的性格,出不出去都无所谓。
直到那个雨夜,所有的一切开始不一样了。
少年神色怔松,他想起来了,姜肆宁的转变分明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