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在身上的黑色披风遮掩住青年所有外露的皮肤,楚疏凌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处,只是片刻的停顿而已,就被对方极为敏锐地抓住。
季行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袖子又往下拉了几分。
也许是因为出了乱子,老国王的寝宫倒是难得的安静,没有宴会,也没有聚集的人群。
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待在外面,可惜这些守卫现在不过都是些普通Npc,当然挡不住两个S级玩家,他们两个联手后甚至没有花太大的力气就潜了进去。
老国王的寝宫算是整个王宫最奢华的地方,只是没了聚集的人群,偌大的寝宫多了几分鬼气。
内室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器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老国王歇斯底里的咆哮。
“什么叫做找不到了?!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老国王看起来气得不轻,连礼仪教养都顾不得,对着卫兵队队长就是一顿骂,卫兵队队长跪在地上垂着头,忍受着老国王的指责。
说起来也是奇怪,他们明明将王宫都找了个遍,可就是没有找到半点可疑的东西,甚至连神殿都去了。
骂了好一会,老国王拍着胸口喘气,这个时候,一直站在卫兵队队长身边的人终于慢吞吞开了口,“丢的只是一部分材料而已,我们还有其他的。”
还是那身黑袍和面具,在那位特殊的访客的声音里,老国王面色一喜,可还不等他松口气,就听黑袍人话锋一转,“不过那些材料的品质最好。”
老国王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在这几天似乎又衰败了一点,他摇摇晃晃地想要冲过去,但又像是碍于什么似的,最后生生停了下来。
怒火混合着恐惧,老国王几乎要破音,“那您说怎么办,这材料要是不够好,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吧?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做了啊!”
像是还不够,他又急急补充,“那些药,我都一直让人送着,他现在的情况已经达到你们的要求了,我已经做到了,你们可不能言而无信!”
在提到这笔交易时,老国王本来浑浊的眼珠里陡然迸发出骇人的亮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闷闷的笑声从面具后传过来,黑衣人对此只是拍了拍手,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角落里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同样的黑袍黑面具,只是那过分细长的四肢和脖颈让它犹如一抹游荡的鬼影。
当它靠近,腐败的气息袭来,混杂着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鬼影从斗篷里捧出一个小瓶子,暗红色的血浆在里面晃动,老国王登时急不可耐地扑了过来。
在靠近的时候,鬼影反手将瓶子丢了出去,脆弱的玻璃瓶身甫一接触到地面就碎了个彻底。
老国王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扑了过去,寝颠里,老国王匍匐在地上,像条畜生一样疯狂舔舐着地上的血浆,红色的液体滴落下来,他的嘴角被碎片割出破口。
荒诞到极点的一幕冲淡了护卫队队长见到鬼影时的恐惧,有时候想要一个人的信仰崩塌就是这样简单。
他们的国王,他们的领头者,抛开顶着的光环,这副皮囊下住着的不过是一个虚伪贪婪的丑恶灵魂。
护卫队队长跪在地上,一时间居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该害怕的,但是在瞧见这一幕后,他恍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特别是在鬼影和黑衣人的目光转向他后。
舔完地上的东西,老国王的情绪才平稳下来。
“这个就送给你们吧,贵族的血总是要比平民好。”
视线扫过地上的卫兵队队长,老国王不怎么在意地说道。
“神,神会惩罚你们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囚笼待宰的羊羔居然也生出了叛逆的心思,卫兵队队长怒喊着,眼底爬满红血丝。
鬼影枯瘦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身体,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的生机被掠夺,刚刚还结实健康的成年男人很快成了一张空荡荡的皮囊。
黑衣人嫌恶地踢开那张人皮,“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做材料的,不要来恶心我们。”
老国王一点也不奇怪他的反应,他又回到了高高在上的王座,慢条斯理地擦掉了脸上的污渍,“什么神,这里做主的可是我们,等到新神降临,该被审判的应该是这些蠢货才对。”
陷入沉睡的神明是否还存在,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个问题,毕竟他们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那个人就交给你们了,这些年为了让他达到标准,我们可是花了不少力气,你们可不要忘了承诺。”
黑衣人微微弯腰,施施然行了一礼,古怪的面具下,沉闷的声音响起,“当然。”
王宫里的守卫太多,姜栩在门口绕了一圈,除了明面上的,背地里的还指不定有多少,他的身份太扎眼,白天看起来根本没有一点机会开溜。
阿尔诺德跟在他身边,就像一只围着主人脚边打转的小狗一样。
“偏殿里的那个家伙今天被老国王叫走了。”
但凡得到一点消息,阿尔诺德都要第一时间和姜栩分享。
想要避开那场所谓的祈神仪式并不容易,他们对神子的在意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上不少。
阿尔诺德是他的神侍,也许自己可以对他托付一点信任,姜栩犹豫着,最后还是开了口,“帮我拖住布兰文吧,我晚上需要出去一趟。”
夜幕很快降临,有了阿尔诺德的帮忙,姜栩的计划还算顺利,避开门口的守卫后,他计划去一趟王宫深处。
只是还没走多远就迎面撞上了一队巡逻的守卫,姜栩慌乱躲进角落,却刚好和另一个人碰上。
青年低声安抚道,“别怕,是我。”
姜栩明显是不记得许峤了,当时看到他和楚疏凌待在一起也只以为他是对方的朋友。
其实也是,希尔达庄园的时候他自顾不暇,他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何况那时候许峤还是那个样子。
姜栩没有出声,等到那些人走远后,许峤才拉着他从角落出来。
他对这片区域显然更熟悉,姜栩跟在他身边有惊无险地达到了目的地。
“你想去哪里?”
许峤低头问道,他眉眼柔和,换掉之前的发色,收敛起暴躁的脾气,俊秀斯文的样子很能博得他人好感。
确定他是那个和楚疏凌走在一起的玩家后,姜栩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许峤这句话说的挺有意思,他问的是姜栩想去哪里,而不是要去哪里,一个字的变化就多了点商量的意味,好像他打算跟着姜栩一样。
“我有其他事情,你不用管我。”
姜栩说的算是很委婉,剩下的事情他可以自己完成,许峤跟着或许不太合适。
谁知许峤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他,姜栩被他黏住,却又没法甩掉他。
【不容易啊不容易,别人都吃上了,就剩你和陈西了。】
【许峤可比陈西聪明多了。】
【好了,这里可不是拉扯的地方,你们是没看到,老国王可不是个好东西!】
【老登!我怀疑他给我老婆下毒!】
【还有那个黑衣服的,估计也不是好东西,啊啊啊啊老婆,他们在打你的主意!】
其实根据目前的信息来说,正常情况下他们还不能直接确定老国王说的是姜栩。
但是现在算正常?答案很明显。
他们就是觉得这件事和姜栩脱不了干系,按照老国王的说法,他们要换新神,怎么看都不可能放过姜栩这个旧神的神子。
只可惜系统有自动过滤功能,玩家看不到这些关键信息,所以直播间嗷嗷叫得再用力也没什么用。
“这里很危险。”
眼见着姜栩真的要往那些地方走,许峤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他本来只是打算按照陈西给的信息去查一下曾经关押他们的地方,没想到会在半路遇见姜栩。
几个副本不见,少年的胆子明显大了不少,这样危险的地方也敢来。
哪怕许峤知道姜栩的等级不低,手里的道具也不可能比他差,可他还是下意识要将他归类为需要保护的角色。
姜栩有些心绪不宁,虽然他让阿尔诺德想办法拖住了布兰文,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中间会不会有变故出现,一旦他们发现自己不在神殿,到时候很难说又要惹出这么乱子。
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月亮,已经入夜,距离月亮移动到那个位置没有多少时间了。
何况他们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回头似乎也来不及了,姜栩叹着气示意许峤去看不远处越来越密集的巡逻队。
许峤很无奈,这场游戏的结果本来对他们而言其实并不算太重要,但是如果牵扯上眼前人就不一样了。
季行舟和陈西他们几个进副本的时机不怎么好,在那些Npc手里惹了点小麻烦,现在正忙着解决那些东西。
姜栩要去找老国王,但是没想到他们刚好和楚疏凌他们错过,所以完全不清楚寝宫里发生了什么。
还没有靠近,姜栩就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不同于其他地方,老国王寝宫外的守卫少了很多,其他地方密集的巡逻队伍也是一样。
没有风的夜晚,这片华丽的建筑显得格外寂静。
老国王手里肯定掌握着关键信息,理智上警告着姜栩不要再继续,可情感上他又觉得不能就这样放弃。
犹豫再三,姜栩还是踏进了那片区域。
一路走过去,偌大的寝宫里居然半个人影都不见,而与之相对的,那股血腥气越来越浓。
某一刻,姜栩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眉慢慢皱起,在许峤开口前一把抓住他就往外跑。
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挣破他的胸腔,姜栩不敢回头,只是拉住许峤往外跑。
他该遵循本能放弃探索这片区域,而不是选择冒险。
口中有腥甜弥漫开,他们的身后赫然多了一道速度极快的影子。
它的四肢极长,且不正常地扭曲着,此刻,它那丑陋黑色脑袋上还顶着一只镶嵌了各色宝石的皇冠。
那股难闻的气息越来越近,感受到了猎物的存在,它哪里肯就这样轻易放弃。
怪影的速度太快,姜栩怎么可能跑得过它,那只可怕的骨爪近在咫尺,姜栩瞳孔微缩,可不等他挥出武器,怪影就扭曲着脸飞了出去。
许峤拉过姜栩一把将他护在身后,他沉下神色,直接没打算给那个东西再袭击他们的机会。
“保护好自己,不行就赶紧先跑。”
怪影伏在地上,整个前胸都凹陷了一块,可见许峤那一击的力度。
可这样的攻击并不能杀死它,爬起来后,它又冲了过来,嘴里滴答滴答的液体将地板腐蚀得一片坑洼。
这只怪物的强度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许峤被它缠得无法脱身。
握紧手中的武器,在不使用特殊道具的情况下,正面他也许不一定是怪影的对手,但是他们现在可是二打一。
于是就变成了许峤带头,姜栩补刀,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组队,居然配合得相当有默契。
怪影落了下风,但是很快的,他们就意识到它这样拖着他们是想做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响自黑暗里响起,姜栩抿唇看向那里,猝不及防便对上一双浑浊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难怪,难怪外面没什么人守着。
姜栩咬牙被逼得后退一步,那些怪物脸上的垂涎让他直泛恶心。
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多,姜栩没这个时间和它们耗下去,于是当机立断打算和许峤跑路。
寝宫里的动静不小,按理说外面早该发现这里的不对劲才对,可那些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明显是有问题。
追在他们身后的怪影疯狂至极,有几次,它们的爪子差一点就要擦到姜栩的衣服,许峤瞥了他一眼,在姜栩没有反应过来前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视野突然开阔起来,姜栩晕乎乎地揪着青年的衣服。
许峤这家伙居然抓着他的腿,将他直接扛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