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会,各位将军都有各自的任务要做。刘贤和辛毗霍峻三人就沿着营寨的内部路走一走,逛一逛。今天的死伤太惨重了,各个营寨都有伤兵咿咿呀呀的惨叫声。
这一趟,是肯定要走的,要让这支队伍知道主帅还在,文士还在,要让他们心定。营寨正在放饭,今天稍微晚了点,因为要清点战场等等乱七八糟的事耽搁了。
刘贤看了下,还是豆饭,跟他当年去始安平贼一模一样的豆饭,不过有油,算是油豆饭了。没菜,士卒自己手里有肉干,这还是刘贤出随县的时候,从江夏四县大户手上借的,不过肯定不还了倒是真的。
很多士卒打了豆饭,就地一坐,伴着肉干就开始吃饭,让刘贤有些怀念起自己的军旅生涯了。有时候值班值得晚了,食堂没人了,刘贤就拿着饭盒坐在食堂的坎子上吃。他当兵那会部队还相对制度不那么健全,司务长也比较黑,他吃的菜就没什么油水,不过值一天班了,吃啥都很香。
相对于其他部队或者老百姓,士卒们有肉吃是很厉害的。也就是东汉这一会,再放早一些,士卒平民是没有资格吃肉的,平民最多能吃鱼,碰上节气要祭祀了可以吃一点祖宗吃剩下的肉食。奴隶更惨,节气的时候才能吃菜。
相传吴国的夫差去晋国出差公干,和诸国领导一起会晤,诸国领导嫌弃夫差吃的太差,脸上油水不足,遂不与他多言,可见一斑。
刘贤接过炊事员的物什,开始为大家打饭,豆饭黏黏糊糊,刘贤也没有其他作态,就闷声不吭的打饭。很多士卒都跟刘贤打招呼,刘贤也一一点头,尽可能的挂起微笑。
笑着笑着,刘贤也笑不出来了,不少士卒是跟着刘璝雷铜从火场里跑出来的,或者中了刀兵之伤,包了扎,惨兮兮的来打饭。刘贤典型中国人,深受中庸之道影响,向来觉得自己不会受感情太多影响,但也忍不住有些哽咽。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看到有些小伙子,皮肤异样的灼红乃至泛黑,头发眉毛都被烫掉,仍是咧着嘴巴向他问好。很多皮肉都已经外翻了,受限随军医师有限暂时没有包扎,稍稍一动,龇牙咧嘴,却还和同伴炫耀砍死几个贼兵。
这很难不让人动容,刘贤这一哽咽,连带着气氛都有些凝重。霍峻眼睛亮,又招呼人换了刘贤打饭,拥着刘贤继续巡视其他军帐。
主帅可以适当展现软弱,但不能展现太多,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老祖宗说的话可不是张口就来。
刘贤真的有点难过,同样是老百姓,自己以前但凡有点不舒服,立马就去医院了。就算平素里有些擦伤,也会缠个创可贴,防止伤口发炎啥的。在对比自己手上的这批人,没断个胳膊腿就算是小伤。
“奉孝的事情处理好了么?”
“恩,奉孝的老母之前就从竟陵回到江陵了,听说州牧专门在贤公子府边买了一套宅子,还常常去看望来着。”
“奉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让你寻的华佗可曾寻到了?”
“这两年听说有人在直隶见过华佗,咱们的人已经散过去了。听说已经找到了他的大弟子,估计应该快了。”
郭嘉的病也不是什么特别差的病,刘贤具备一点后世的医学常识,知道郭嘉的病可能大致上和刘焉的病差不多,背脊间生有脓疮,按常理放脓就很好搞定。但是他的脓疮有些靠近脊柱,又比较深,这就需要开刀了。
开刀,放脓,清理烂肉,消炎,重新生肉,就这么简单。但是中医嘛,以调理为主,荆州的这一帮医生对外科手术不擅长,或者说不精通,所以就难搞。
如果贸然给他放脓,没有做好消炎,很容易复发。所以刘贤积极的让郭嘉自己多锻炼锻炼,提高自己的恢复能力,算是让他做个术前准备。
东汉最好的外科医生就是华佗,只要找到华佗也就容易了。
之前就联系到了华佗的门人,找寻到了华佗的踪迹,所以这次也没带郭嘉,顺便也让郭嘉和法正亲近亲近。
“李蒙今天退兵,可能是像霍峻所说,不想和我们为敌,咱们要不要遣人单独接触一下李蒙。”辛毗有些憋气,冷不丁来了一句。
“是这个理,佐治,你放手去做就是了。”刘贤一边踱步,一边思考,想了想,确实是这个事儿。“另外,要是李蒙合作的话,想办法把前些年黄射那个事也给问了,长安这两年惦记咱们荆州不少次了,咱们都不知道是谁。”
“恩,明白。”
辛毗这两年对南阳的深耕的确并非儿戏,尽管在战时,辛毗大幅度的失去了南阳的信息掌握,但是想找个把人单独见见李蒙,还是找得到的。
复阳县的一个曹掾深夜单独就来请见李蒙,李蒙虽是有些惊奇,但是仍是耐住性子起身接见了这个不见经传的曹掾。
“李将军,我主刘贤,有函信一封,请将军亲启。”
李蒙休息的地方有不少心腹卫士,自然不惧一个刀笔曹掾,得了信函,也不着急启封,开口道:“汝主刘贤?汝是何人?书信?有什么内容不在战场上说,要送到我这里?”
“请李将军打开信件便知一二。”
“哼,莫不是以函污我?启了信件,便中尔等荆狗恶计!”李蒙仓郎拔出佩剑,指向该人。
“李将军,小人不过无名之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何必出言恫吾呢?”曹掾微微一笑,面色丝毫不变。
“倒是有几分胆色。”李蒙收了佩剑,也有几分赞赏。
揭开火漆,李蒙一点一点的读了刘贤的信件,良久,才放下了信件。屏退了几个卫士,只留了两人防止曹掾生变,开口笑道:“刘荡寇也知我宛城之兵锐乎,哈哈哈哈。”
刘贤的这一份信件,姿态极低,说自己已经山穷水尽了,随县的人他也知道了,只求李蒙能开方便之门,让他从樊城退回襄阳。今后,只要李蒙在宛城一天,刘贤就永世退让一天。这一次军事行动的所有损失,全部由荆州来支付。
对于李蒙个人,刘贤另外还有重礼相谢,说前两年在交州得了个拳头大的夜明珠等等奇珍异宝,自己把玩不得诀窍,一应送给李蒙。另外会让其父亲表奏李蒙为卫将军,南阳南郡一衣带水,永世珍惜这段情感如何如何云云云云。
“荡寇误信贼谗,一时糊涂,如今已知南阳兵马之雄壮,遣吾特向李将军求得生路一条。”曹掾继续开口道:“备了些薄礼,聊表歉意,另外还有些不值钱的精巧玩意儿,也让襄阳那边准备起来了。只要大人金口一开,保证我主撤回襄阳之前,务必礼尽。”
“生路我倒不是不给,只是...”李蒙有些迟疑,本来樊稠走了之后,他本部八千人马,还留了杨定来协助他,拢拢有一万五千人。在宛城何等快意,可是单单今天一天,他就损失了两三千人,这难免让他有些肉疼。
乱世之中,地盘很重要,但是兵马粮财才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在兵权等于话语权的西凉圈子,他真的不想把本部人马折完。
“李将军若是不想,直言便是,何故出言推脱。如今宛城,将军主之,将军金口既开,何人敢不从之。”
“还真有,汝等不知,长安来了位博士...”
“哪位博士?”曹掾立刻接话道。
“还能有谁,自然是...”李蒙话头戛然而止,眼神微凝:“汝欲诈我?来人,给我推下去押起来。”
院落复归安静,李蒙独自陷入了沉思。他有些纠结,从个人层面讲,没什么话好说的。刘贤最少还有五千可战之兵,想要留下刘贤,就意味着最少还要折两千人。而且经过今天这一仗,李蒙对刘贤的人有了认知,韧性这一块的确一流,可能两千还不够填。
而且,就算拿下了刘贤,对于西凉是具备一些战略意义,但是对于他个人,并没有过多的好处。升官对于他来说没有意义,只要李傕郭汜樊稠三个人在,他升到天子又能如何?想要再从三人手里分到兵权,这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而且他个人要面临荆州集团的疯狂反扑,这绝对是弊大于利的。
要是放了刘贤,刘贤许诺的这些不表,他还可以继续养兵自重。他之前就已经拢了万余人马了,不过这一仗给他干回解放前了倒是真的。不过,好事是好事,没那么好操作倒是真的。
他这边是好操作,可是樊城那边的杨定呢?肯定是要分一部分给杨定的。杨定说说看是留下来协助他的,其实还是樊稠留下来掣肘他的。要分给杨定,李蒙打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不过也不是大事,大不了问刘贤多要一份嘛。
但是长安来的这位李博士可咋整,这可是尊容不下沙子的佛啊,万一让这位李博士看出来一二端倪,他可要承受来自长安的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