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以后,曾布带着工部尚书方庆、礼部尚书李清臣跟着皇上去垂拱殿。
方庆问曾布:“宰相,蔡承旨不去?”
曾布没好气地说:“翰林院对情况不了解,算了”。
皇上离开大庆殿,一路往前头都不回,杨光华紧跟着。走到垂拱殿门口,皇上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回头问杨光华:“他们都来了吗?”
杨光华说:“来了,但是宰相没让蔡京来”。
徽宗一听,愣了一下,就说:“告诉曾布,今天不议了,改日再说”。
杨光华本想再问一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转身对曾布喊道:“宰相,皇上说今天不议了,改日再说”。
曾布正跟两位尚书往前走着呢,一听这话就停下脚步,问道:“为什么又不议了?皇上一言九鼎,怎么能说不议就不议呢?”
这话说的在理,的确无可反驳。皇上虽然已经进了垂拱殿,但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不过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吭声。杨光华一看皇上的反应,心里就有数了,对曾布说,“皇上在朝堂上说的意思,本身就是缓一缓再议。您先回去忙吧,何时再议我通知您”。
曾布很不高兴,说了一句“不可思议”,回头拂袖而去。两位尚书呆愣了一下,也跟着离开了。
回到垂拱殿,徽宗喝了两口热茶,就觉得心情灰暗,朝堂上的一幕又重现在眼前,刚才曾布的那句话也在脑海里回响。徽宗就想,前有章惇,现在曾布又这样,说话比章惇更冲更噎人,可以说是不给皇上一点儿面子。曾布这个宰相,可是自己亲手扶植起来的。本来对曾布的印象非常好,曾布刚刚上任的时候,自己还曾想,这是自己主政以来亲自选拔上来的宰相,他感觉自己的眼光还是很可以的。可现在来看,仅仅过了五个多月,曾布就变成了这样,究竟是我这个皇上有问题,还是他这个宰相有毛病啊?
徽宗想不明白,就托着腮,把茶杯推到一边,生起闷气来。杨光华先忙着整理朝会上的记录,整理完之后,一看皇上的表情,他知道皇上还在为朝会上的事儿不开心,就默默的看起书来。同时,两眼一会儿看着外边,一会儿看看皇上,及时的捕捉各种动静。中午快要下班的时候,突然听到杨戬在外边喊,“王大人您好啊?您怎么好久不来啦?大家都想你呢。”
这一次,王诜不像以前,大声吆喝着,乐呵呵的笑着说着往里走,他连杨戬的问话都懒得回,步子非常快,通通通通一会儿就进了殿。看见杨光华,先作了个揖,说:“大秘好啊,皇上忙吗?”
此时,徽宗已经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往门口张望着。杨光华看到了徽宗的动作,就悄声说:“皇上在等你呢。”
王诜一听,“哦,真的吗?”
他这话刚落音,徽宗就接上话头,说:“不是真的,你回去吧,朕不欢迎你。”
王诜被这句话给噎住了,霎时停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徽宗。可他转念就明白了,又迈步向前说:“老臣何时又得罪皇上啦,令皇上不高兴啦,那就请皇上责罚老臣吧。”
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徽宗的对面,杨光华赶忙过来,把椅子往前挪动一下,王诜刚要坐下,一看皇上还站着呢,忙又站起来,给皇上行礼。徽宗说:“免了吧,免了吧。到处瞎逛不上朝,你要上朝,也不会出现那样的局面”。
王诜就说:“皇上,是老臣不对,可老臣不上朝也是经皇上同意的。因为老臣这个画院院长有名无实、有职无权,连个上班的地方至今还没有,我上那个朝有嘛意义?唵?”
徽宗说:“可今天有意义啊,今天需要你上朝,你却不来。”
此时,王诜从袖筒里掏出一个锦囊,说:“是老臣不对,老臣先向皇上谢罪。您看,我给您带什么来了?”
“不看,你还有啥子好东西?”徽宗故意仰着头,但眼光却往下瞟。
王诜一边从锦囊里往外掏,一边解释:“我自然是没啥好东西,可这是蔡大人孝敬您的。是他让人专门从杭州弄来的,还没来得及送您呢。”
“哦?那我要好好看看,是啥好东西?”说着,徽宗就从王诜手上拿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惊呼道:“哇,真是好东西哎,好玉好玉!光华,快来看,蔡京这老家伙弄来的好东西,在咱京城真见不到。”
杨光华已经看到,这正是昨晚蔡京让他们看过的那枚玉章。此时借着徽宗聚精会神欣赏玉章的空间,王诜对着杨光华挤眉弄眼,显然是怕他说漏嘴。杨光华还了王诜一个眼色,就凑过去,以十分吃惊的口气说道:“啊哟,皇上,果然是上好的玉啊。蔡大人是真有心啊。”
徽宗一边继续翻来覆去地端详着玉章,一边应道:“那是,蔡京这老家伙对朕真是没得说,你们看,这上面雕刻的飞龙,这四面刻的篆体字‘正大光明’,雕工多精细,水平多高哇。”
杨光华咂着嘴,直说:“皇上真是有福气有运气,前些天您还说,若是能有一方上好的和田玉作手章,那该多好。这不,才说过几天不就有了?”
王诜也接上说:“那是,神宗先帝就说过,‘端王有福寿之相’。”
徽宗似乎已经忘掉了朝堂上的不快,沉浸在了欣赏宝玉的快乐之中。突然,目光停留在玉章底面的名讳上,问道:“王诜,我的名讳这字体,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是蔡京的吧?”
王诜回道“那是肯定的,别人谁能有这好东东?”
徽宗悠悠地“哦”了一声,说:“好东西,确是好东西,不过,我不能收。拿回去吧。”
王诜和杨光华都愣了。王诜不解地问道:“为啥,唵?”
徽宗道:“祖上有规定,严禁皇室成员接受臣子礼物。”
王诜长出了口气,笑道:“嗨,我以为咋回事呢。原来为这呀。虽然是蔡京搞来的,可这是我王诜送您的。我是皇室成员,自家人给皇上个小物件,任谁也说不着什么。再说,不管多么好的玉,也不过就是一枚玉章嘛,何况上边都已经雕刻了龙纹和皇上名讳,本身就已经是皇上的私物,别人谁敢占有?大秘,你说对不,唵?”
杨光华答道:“对对对,王大人说的非常对。我觉得蔡大人也正是考虑到了这点,才让王大人转交皇上的,要不蔡大人直接呈交皇上岂不更好?皇上您就当是王大人送您的,是自家人送的,合理合情合规。”
听两人这么一说,徽宗一下释然了,脸上重新露出了本真的笑容,对王诜说道“本来,因为早朝上的事,我要狠狠尅你一顿的,既然你又办了这么件大好事,就饶了你吧。”
王诜就说:“早朝的事,老臣都知道了,老臣也很生气。老臣就不明白,建画院,是皇上早就定了的事,怎么就可以让曾布一句话给否了?他是宰相不假,可您是皇上啊,这朝廷里究竟谁大?谁说了算?我真就不明白了。”
杨光华站在旁边,看着两人说话,脑子急速转动着。他想,王诜一向爱开玩笑,啥事只要到他口里,就会变成轻松的玩笑,如此说话真是少见,看来王诜已经了解了全部的情况。杨光华就接口说:“皇上,我觉得王大人说的很是在理。朝廷是谁的?大宋江山是谁的?是皇上您的,皇上的朝廷皇上的江山,皇上却说了不算,这叫什么事?往后啊,就甭理什么虚君共治,还是要遵奉圣人之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才是正道。皇上除非不说,只要说了,那就是一言九鼎,臣子只能遵照执行,不容违拗也不能变更不能阳奉阴为。”
徽宗已经坐回到御座上,王诜也坐下了。只有杨光华站在旁边。徽宗接过杨光华的话头,说:“光华说的好。以后我会慢慢扭转这种局面的。王晋卿,以后你得上朝了。你不上,慢慢人家就无视你的存在,你就被边缘化,你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王诜忙应道:“皇上,是老臣没有给你及时的解困纾难,老臣的不是。皇上您要打要罚,我都认。以后呢,我也要尊旨上朝,绝不让您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