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一晃而过的血污斑驳面庞,张北死活没认出对方是谁。
迟疑片刻,他走上去,递过去一包湿巾:“擦擦脸,再说说情况。”
“遭袭,和其他队伍残余合并,杀了内鬼后发现鬼域是阴阳套阵。痋术外域为阳阵,养活尸,女鬼血池为阴阵,养阴魂。阴阵就在血池之下,等于另一个空间。有人借运借法,物理手段难以伤害血池蒸发血水找到入口。”
一边说,对方一边开始用湿巾擦脸,也就是这时,张北才终于认出这人居然是张景封。
对方说着朝血池丢下一个手雷。
一个形似人脸的气泡自血池中升起。
威力巨大的手雷爆炸变成了小孩子都能踩灭的小摔炮。
侧头看着那泡,张景封半垂着的面庞上终于流露出一抹不太真切的哀意:
“女鬼虽未完全与鬼域融合,逃入阴阵后也必然有办法重续自身引发其他恶果。异事司有人决定献祭自身,三人入池自爆,破开入口,剩下的都进去了。我知那是只能灵魂入内的死地,已超出我能掌握范畴。准备离开。”
自爆献祭这些招他都会,但他不能做。
他们的命不属于自己,非族内需要,以活下去为最先。
所以,不管之前如何,也不管事情进展,按族内吩咐,他必须停止行动,及时撤离。
张北心知肚明,必要时刻放弃异事司任务,以保自己为最优先的命令,正是他前不久刚下。
但他更明白,对方该走却迟迟没走,必然也有原因。
他仰头看向顶上方那些尸体,转了话题:“这些不像都是我们国家的人。”
张景封点头,继续垂首答:“是,检查过,旧尸多是周围番邦小国之民。”
无视尸体上那些或狰狞或仇恨的气场神态,慢慢照着他们身上那些狰狞翻开又已然风化干巴的皮肉裂痕,张北道:
“这些人明显都是活着被折磨放血而死的,血液带着他们死时的恐惧怨恨,所以单纯爆炸根本消不掉,再加上这鬼域既然藏着阴阳双阵,那我杀的面具人很可能就是负责阳阵这面,属实体,那女鬼负责的就是阴阵,虚体。以此推断,要想救底下的人,得先舍身入内,杀掉女鬼化解怨气,让鬼域自行翻转,让人能有机会回来,是吧?”
张景封点头:“是。”
瞟了眼张景封,张北语气颇有些云淡风轻的意味:“你们应该找到办法把这些消息传出去了吧?这次我们家算是在这里被坑惨了。这破地方既然人力化解不了,就不能留了。”
看着张北,张景封再度微微俯身:“少族长……。”
张北看了看他:“你想说什么?”
顿了顿,张景封摇头:“没有。”
张北摇头:“你没有我有。”
“欠了底下人钱是吗?找人还了吧。”摆手张张景封别说话,张北只转头看向看向来时的洞口:
“想做什么就抓紧时间去,我会在这站到最后。”
“不过之后你的命是得归我的。我记得你才16,放野没完成对吧?回头改字辈跟我一起重放野。”
张景封垂首,再度躬身:
“是。”
………………
数秒后,听着身后水花微溅,张北仰头看了眼上方黑压压的尸林,虽然现在算夏天,但这个残破洞窟着实阴冷的不像话。
不过如果他有阴阳眼的话,没准能看到很多‘人’。
“还是希望都能回来的,全死了多亏啊……。”
他在心里开始戳系统。
很奇怪的,除了纹风不动的半透明系统版面,系统音却迟迟没出现。
系统没声音,张北也没很紧张,他俩关系本来也谈不上多好,系统嫌他废,他烦系统坑,更多是相互利用,比如现在,他其实只是想有个可以自动翻出答案的搜索仪。
发现面板功能正常,只是那个连名字都不肯说总跟他吵架的系统音不见了,他就直接把这事抛在了一边。
低头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张北走回洞口,削了块石头吹冷风醒神,一边守门一边翻自家书库里的各种资料。
血池难以毁掉,但既然是人造的,就总有办法削弱威力慢慢压制。
可鬼域这种东西曾经世界是没有的,张家幼儿园也不可能教,哪怕是触类旁通的阵法都不可能这么深,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临时抱佛脚,取巧现翻书库。
虽然说这法子不可取,真到关键时候,牢记脑子里的知识才能最快变现,知识这种东西最好是和其他族长一样常学常温习,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嘛!
——这真不能怪他曾经偷懒不看书,实在是没时间。
算上在异世界的所有时间,他拿到系统也才不到两年,这事的优先级对他而言并没有提高武力值重要。
自从回来这个世界,在家的各种烦心家务处理就不说了,就连之后又一次被族长踢出门,他也没闲过。
虽然说用天赋继承了曾经的血脉力量,但是当初的他满打满算也就10岁,实力撑死可能也就只能摸到点灰级门槛。
即使再加上原本练的身手和内气加持,也就勉强能稍微跟张瑞竹这类不爱打架崇尚脑力解决对手的文职蓝级过几招。
距离族长最低武力要求可以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西游才入收服心猿第一关。
而且他在练,其他人也不会闲着,不管是内功心法还是其他,大家基础差不多,想从中追平再出挑,只能加倍熬。
白天实打实的上班当社畜,来看病的人源源不断跟流水一样,吃饭喝水都得挤时间,晚上还得锻炼身体、修炼才入门内功心法追赶张家大部队进度,和其他同事一起午休的时间都已经成了奢侈的躲懒行为。
最后剩的微薄时间才能翻书学杂学——
而且谁能知道未来到底需要知道什么?
天文地理,山野异志,佛道百脉,三教九流……张家缺钱,却多的是书要看。
系统奖励随机归随机,但有一点还挺被认可——书本内容不重复,除非承载的材质有改变。
再加上张家自己本来就有的传承与积累,比起曾经小说里的只剩一座残破古楼,自家现在的书册可以用浩若烟海来形容,光藏书塔(张家内部不叫这个名)都从曾经的三座变成了五座。
学到死真的可以成为字面上的结局。
花了快一个小时找目录,张北总算找到了怎么压制类似血池这类场域东西的法子。
“血祭而成的的,为魂体生物容所鬼域内空间,多有以下特性……简易压制可以采用道家朱砂墨斗外加百年雷击木粉末调和,再配合羊脂白玉及体内罡气绘制以下阵图…如若缺少,其中一应物品可以换为至阳童子血150ml,朱砂糯米粉适量,破邪法器三件为镇压物………靠,会随身带这些东西的人早都跑到下面跟女鬼玩生死时速去了,我去哪找这些玩意?”
身边没有任何一样材料,张北越看越愁苦。
一咬牙,他决定走张家老路,放血。
怀揣着‘去年发出的子弹,终于回旋镖到自己身上’的复杂,张北割破手掌,无视麒麟一号瞬间发出的‘您有一项任务报告记录需要及时补充’,开始画阵法。
无形无色的内气顺着血液一笔笔勾勒向血池四周,虽然布置阵法的材料除了血和代替罡气的内气什么都没有,但随着张北最后一笔勾勒完毕,一道红光顺利跃出,所有阵法纹路随之消失,一道灵动微光肆意游走在水池之上,时隐时没。
如此简陋都能起效,不得不说,张家人爱放血确实是有原因的。
这个阵法是用来阻断外界怨气能量继续进入的,相当于在交战时断送对方送粮的道路,按布阵人意图,如果阵法完美,甚至可以接管这些能量通道,变相迫使里面鬼物就范出来谈判。
材料品质要求其实很低,但要的数量很多,可他只有血,也不知道效果还剩多少?
怀揣着心虚的某人正想发表些感慨,池水忽然震荡起来,紧跟着“咔”的一声脆响——
虚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碎了。
血红池水咕噜沸腾,如同沸锅烧汽水,泛起无数血泡又忽然爆开,丝缕白烟不起眼的飘散。
不等张北反应,头顶上方的尸林忽然轻轻震荡,无数似有若无的诡异呜咽声忽然响彻整个洞穴。
眨了眨眼,张北半茫然,半震惊的看了眼还有丝缕血液从伤口缝滴落入池的手,隐约有点明悟——他似乎在无意间,不止断了底下鬼域的粮,还下了‘毒’。
他半俯身,低头看向池水,这水隐约间,似乎泛出了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还没等他看清,黑气忽然自上方倾泻,张北眼睛骤然剧痛——
“呜呜呜呜……”顶上锁链呼啦啦晃动,尸粉似有万千怨意化为实质,哭嚎声带着万千怨意,如泣如诉,几乎化为黑雾实质,像黑色卷云倒灌,冲向血池又流泼向四面。
黑雾缭绕把整个血池盖得严严实实,高倍手电光都无法再照进一丝一毫。
捂着火辣辣的眼睛,张北烦了。
手上血还没止住,他左手握手一甩,血珠飞溅向头顶四面八方的干尸群,同时刻,右手拔剑——
“嗡——”
黄昏骤起,黑烟再度倒卷。
待张北滴完眼药水,世界也安静了。
但说彻底压服了这里,也不尽然。
就是哭声小了些,黑烟没再冲血池挡视线,起码留出了张北所在的水池边的一半。
水池两边泾渭分明,一半满是黑浪瀑布奔涌而下,一半风平浪静,似乎血色都在隐约浅淡。
眼看对面黑气滚滚,只剩自己这一半暂时完好,张北无奈一耸肩,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成了另类的镇压物。
他尽力了,剩下的他真不会。
“要是再多几个人在外面,没准还能试试合击类的阵法把这黑雾再压回去……”
不过这估计不大可能,能来的早都来了。
望了眼被黑气挡住的来路,张北注意力很快就被那露出一半真容的血池池面所吸引。
那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些模糊画面。
村落、高头大马、人群、撒纸钱、接棺……张北隐约在画面中的围观人头里,看见了几个鹤立鸡群的奇装异服。
还没弄清整个画面到底什么背景,血红画面里的小人已经混战成一团。
本来就看不清的暗红画面越发磨砂难以理解。
“这个内鬼域似乎还自带剧情,女鬼干的?拖延时间还是因为底下就是它自己的领域?所有人都被困在里面过剧情了?”
看半天模糊画面,张北只觉得眼睛刺痛,身体都隐约开始有些发僵。
“我人在外面都能被波及……?”外面都如此,那这里面得凶到什么地步?
熟练打开摄像仪对准池水,张北闭目刚想缓缓,耳朵却忽然警觉!
一道极轻微的脚步,正缓缓向他靠近。
张北顿时侧身,握剑看向后方。
半分钟后,黑烟里蹦跶出了两只贴了符纸的僵尸。
它们身后,一个带着奇怪草帽的花白老人缓步出现。
眼见黑烟中忽然出现一片干净空地,老人明显也是一愣。
但看到空地中央的张北时,他笑了。
“你是异事司被困的人吧?哪个小队的?别紧张,我是被你们楚省分司轻来支援的顾问,姓阮,咳咳,你可以喊我阮老。”
老人说着,手有些颤微微的从口袋掏出一张塑封小卡。
“这是我的证件。”
打量着阮老人递过来的证明,张北知道,它确实是真的。
正想归还时,对方善意的用另一只手又递过来一个手帕:
“把眼睛上的血擦擦吧,这是遇到什么,眼睛成了这样?”
张北一抹脸,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眼睛在流血。
但他没接。
“阮,你是附近赶尸阮家的那位赶尸老祖宗?阮存珅之前是我队友的营救对象,营救失败,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