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娟和冯小满丝毫也没有意识到白露就在外面。
蒙娟很珍惜这次母女俩好不容易才有的相处机会，回答道，“我一生中做过两件错事，这两件事情都与你有关。第一件事情，就是抛弃你，错过了你的成长。第二件事情，就是买凶伤人。小满，你知道吗？当时我知道那件事情时，有多愤怒吗？我感觉我的大脑都要炸开了，我最疼爱的人，最想保护的人，居然受到那样的侮辱。这是我不能忍受的，我当时想都没有想，就去做了，后来事态发展出乎我的意料，我也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
“可是，你还是让别人替你去顶罪？”
“是的。因为我没有选择，小满，你不是我，我掌管着那么大一个企业，我不能出事。呵，现在看来，好像我也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我真是高看自己了。因为他替我顶罪，所以我要收养她的外甥女，这个孩子，本质上不算坏，但我看得出，她的欲望远超了她的年龄。我养着她，也不知道她哪天会再给我惹出什么事。”
“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会怎么做？”
“首先不会那么冲动，违法犯罪的事情，肯定不会做了。”
“如果做了呢，你会怎么处理？是自首还是找人顶罪？”
蒙娟见冯小满步步紧逼，“咱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我还是希望你现在能够去自首，弥补你的过错。”
蒙娟目光躲闪着，“小满，别逼妈妈好吗？”
“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叫你妈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
蒙娟的心提了起来，问，“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担当，明明知道做错了事情，却不愿意接受惩罚。你始终在权衡自己的利益，以为自己可以通过钱、权，人脉就能解决问题。跟你在一起，只会让我感受到一身的铜臭味，而感受不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我真害怕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交易的一颗棋子。”
“不，不，不会的，小满，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蒙娟立刻为自己辩解道。
“我的妈妈，她可以没有钱，可以不漂亮，甚至不认识字，这都没有关系，既然我的身体里面流着她的血，我不会那么无情，置她不顾，哪怕她没有养过我一天，我也会尽我所能去帮助她。我只希望她是一个温暖的人，一个正直的人。我希望我和她的世界是简单而美好的，没有邪恶和阴谋，你明白吗？”
蒙娟听后，抚着额头，心中思绪杂乱，“小满，给妈妈一点时间好吗？我知道怎么做了，等公司这个案子水落石出后，我就去自首，好吗？”
“但愿你说到做到，我会等你回来。”
蒙娟从玄关的抽屉里面拿出一把钥匙，交给冯小满，“事先给你一把，哪天我进去了，这里就要交给你了。”她伤感地拍了拍冯小满的肩膀。
冯小满突然说，“我去买菜，中午尝尝我的手艺。”
“真的吗？”蒙娟大喜过望。
“不过我做饭水平一般，你的期待可不要太高哦。”
蒙娟笑了起来。
这时大门处传来动静，两人同时扭头朝那里看去，只见白露站在那里。
白露一见冯小满，怔了一下，笑道，“小满姐姐，你也在啊？”
冯小满说，“是啊，我现在要去买菜，你想吃什么，跟姐姐说。”
白露歪着头，手指抵着脸颊想着，“那就糖醋排骨吧。”
“好嘞。”冯小满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发，很快就出了门。
蒙娟待她走后，目光转向了白露。在白露开门时，她心里还有些顾虑，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与小满的谈话，她听到了多少。现在看白露的表情，基本可以断定，这孩子应该没有听到什么。
“妈妈，我现在去洗个澡。”白露对蒙娟说。
“去吧，你是应该好好洗个澡了，我等会把你房间的床单被罩拿出来，清洗一遍。”蒙娟一边将窗帘全部拉开，一边畅快地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家里是该好好整理一下了。”
卫生间里，白露置身于花洒下，让水不停地冲洗着自己的身体。水有点凉，但她丝毫也没有想去将水温调高，因为她的内心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她原本以为，她们无非就是说自己的坏话。当听到舅舅的名字，她才明白，自己的舅舅白根宝，并没有出国工作，而是在替这个老女人在顶罪。他现在就在监狱里面服刑，而自己之所以能够留在城里，则是他们交易的结果。
火星溅到她的心里，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她感到浑身颤抖，手指甲抠着墙面，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可笑，好可怜。这个城市根本就不属于自己，自己要通过这样一种途径，才能走进来。进来后，又步履蹒跚，跌跌撞撞。不会英语、不会游泳、不会坐公交车，被身边的同龄人看不起。凤凰桥那两家人，也没有真正喜欢过自己，他们要么是同情自己，要么是看在这个老女人的面子上才接纳了自己。
舅舅，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留在这里？我在这里真的一点也不快乐。
现在怎么办？这个老女人好像要去自首。自首应该是对她有好处的。不能让她自首，应该早点告诉警察，让警察将她抓走。
想到这，她关了淋浴开关。擦了下头发，穿好衣服，走了卫生间。看到蒙娟在摆弄一个留声机，她大概是想，在冯小满再次进门后，给她们这次母女相聚增添一些情调吧。真是个蛇蝎女人。
白露看了看，转身离开了家。
出了大门，就朝正路的方向走。
因为义愤填膺，拳头握得紧紧的，若不是自己控制着情绪，早就往那个老女人身上砸去了。等警察把她抓住了，自己说什么也要上去补两脚。
她很快就要坐牢啰，跟电影里面放的一样，剪着短发，穿着囚服，戴着手铐和脚镣，素面朝天的黄脸婆，名字被代号所取代，在牢里说不定还被其他人囚犯所欺负，真是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