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设办了退休，一时还不习惯，第二天还是起得早早的，将自行车擦亮，将包挂在车扶手上。张玉叶问，“上哪去？”冯建设说，“上班。”张玉叶笑道，“老先生，你都退休了，还上什么班？到哪里上班？”
冯建设这才反应过来。
他回了屋，帮助张玉叶收拾了卫生，觉得闷得慌，还是出门了。
来到五羊巷巷口一品香面馆，只觉得里面好热闹。以前他经常路过这里，但很少进去。今天站在面馆门口，看了看对联，一时心血来潮，挑帘进去。里面吃饭的人不多，倒是有两个戏台上的武生，正在面馆后面的一小块空地上，踢腿打拳，变换着动作。旁边不少人嘻嘻哈哈的围观，不时拍手叫好。
冯建设看着那两个武生，其中一个人扎着小辫子，不认识。另一个人，则看着眼熟，怎么那么像张明山呢？
可因为对方化着妆，他也不敢认，就那么看着。那酷似张明山的武生，突然反手放在额头上，眺望远方。正是这一望，正好与冯建设的目光对上了。冯建设因为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也瞬间明白了，那人就是张明山。
张明山今天兴致非常好，大喊一声，“稀客啊，姑太爷。”然后一路小跑过来。
冯建设不喜欢这里的氛围，对张明山说，“你继续玩，我去桥上买菜。”
“你这个人真没劲，去吧去吧，多买点菜，中午到你家喝酒。”张明山挥手道。
冯建设来到凤凰桥上，左转转右转转，在一个旧书摊前蹲下来。刚翻了两本，有人边跑边朝他喊，“建设，你家大舅子腿断了。”
冯建设心头一沉，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下子腿就断了？
他顾不得细想，起身向面馆跑去。到了面馆，只见张明山正抱着一条腿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冯建设在众人帮助下，将他弄到巷子口，叫了一辆出租车，朝最近的医院开去。
骨科门诊里，大夫问张明山的腿是怎么弄的。张明山便讲述起来，自己在面馆里面，跟着谭六练习劈腿时，不知谁碰倒了板凳，那条板凳正巧砸在了腿上。
大夫注意到他脸上的妆，感叹道，“像你这么大岁数的戏曲演员每天还这样练习，真是不容易。现在你的腿骨折情况倒不严重，只是有轻微位移。”
戏曲演员，张明山听着挺顺耳。他也不想纠正，由着大夫一错再错下去。
冯建设见张明山的腿短短十多分钟肿得跟萝卜似的，问，“什么时候能消肿？”
“看情况，卧床休息一个星期就差不多了，要是再乱动，一个月也未必能全好。”
张明山嘀咕着，卧床休息，那多难熬啊。
大夫见他为难，问，“是不是还有演出啊？”
张明山忙说，“没有没有。有也要推掉，身体要紧。”
冯建设将他带回凤凰桥，张玉叶一听情况，犯了难，如果张明山真的只能躺在床上，那么谁来照顾他呢？
她看向冯建设，冯建设知道她想说什么，“我宁愿照顾你妈，我也不想照顾他，最好是让老二去陪他几天。”
张玉叶便去老二张明海家，与张明海商量这事。
刚开口提这事，张明海一口回绝，“他坑、坑我六万块，我不去。”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快生养的儿媳妇去照顾他。都是姊妹，有什么办法呢？”
张明海还是说，不去，不去。
张玉叶没办法，你不去，他不去，最后担子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罗老太的那一部分活自然就落在了冯建设身上。
张玉叶到了五羊巷，只服待了半天，就知道冯建设为什么不愿意照顾张明山了。张明山人躺在床上不能动，事情却多得很。
一下子要啃虎皮鸡爪，一下子又要吃蒜味花生，一下子要上厕所，一下子要听扬剧，还跟着歪歪绕绕地唱，渴了就要喝啤酒。这些还不够，他还打电话邀人到家里去，几个老头坐在床上，陪他惯蛋。只要一进去，满屋子里面都是烟雾。白天折腾了，晚上应该早点睡了，可他越到晚上精神越活跃，不停地刷视频，声音全部外放。苏雨梅和星宇在楼上都能听到视频里面那鬼畜一般的笑声。有时到了两点，视频还在放。张玉叶进去发现他睡着了，手指往界面上一戳，点了个暂停。
声音终于没有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张明山却猛的一激灵醒了，一脸呆相地看着四周，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埋怨张玉叶，“关我手机干什么？我在听声音呢。”
张玉叶让他把声音调小些，吵到其他人睡觉了。
张明山牢骚了一句，很不情愿地将音量往下按了两格。
张玉叶照顾了张明山两天，便干不下去了。晚上，待冯小满回来后，和冯建设一起，三人商量起来下一步该怎么办。
“实在不行，给大舅找个保姆吧。”冯小满说。
“谁出钱？”张玉叶问，“现在市场上一个保姆至少要三千块钱。”
“三千就三千，妈。咱们就请一个月，三千块钱，就当我们的一片心意。”
张玉叶想了想，“三千块钱，说多倒也不多。小苏快生养了，坐月子都需要人。请个保姆，既可以照顾你大舅，也能服侍小苏坐月子，我看行。”
冯建设摇了摇头，说，“照顾两个人，可能不止三千。”
张玉叶坚定地说，“就三千。小苏虽然是坐月子，但她身体素质好。生星宇的时候，当天就能下床了，一个星期过后，身体老扎得很，程大英都没费多大事情。保姆最多就是给小苏买买菜做做饭。我大哥那边，腿是一天也比一天好，我还嫌三千块钱多了呢。”
冯小满见大家意见统一，便去了五羊巷。
星宇下楼开的门，门一开，张明山视频外放声音就传了出来，“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冯小满递给星宇一箱牛奶，让星宇提楼上自己喝。
冯小满走进张明山房间，对躺在床上的张明山说，“大舅，手机声音太大了，你要是听力不好，我给你买个助听器。”
张明山身子往上坐了坐，“声音小了听得难受。你咋来了？”
冯小满说，“给你找个保姆怎么样？”
张明山哼了一声，“你想找个人管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妈回去没少说我坏话吧。她不来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将就着过。”
“大舅，我跟你说真的呢。怎么样，找个保姆，我给你请。”
张明山狐疑地看了看她，“你出钱？”
“是啊。”
张明山笑了起来，“小满，你要真想为大舅请保姆，你出钱就行了，保姆我自己来请。”
“你这不是不方便吗？我上班经过一个家政中心，正好顺路过去问问。”
张明山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个电话就能解决，保姆而已，我那帮老朋友家不少有请保姆的，我让他们介绍一个就行了。你准备给人家开多少钱一个月？”
“三千。干得好，多加一点也无所谓。”
“行。”
冯小满一走，张明山就琢磨起找保姆的事情。给谭六打了一个电话，谭六说这事包在他身上，最多三天，保姆就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