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府的风波终于是起来了,但其程度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宁海府府都御史查干臣,血煞军统帅吴差,竟然在同一时间身死。
而二者身死的理由竟然是领军作乱,意图将定方侯掌控,然后操控血煞军,犯上作乱,破坏大周安定。
去过宁海府或者从宁海府出来的人,都知道宁海府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这显得有些滑稽的事,在有的人看来,竟显得那么真实。
尤其之后,一直在侯府内不问世事的宁定方竟然主动出面,开始着手调查官道修整一事。
短短数日,整个宁海府便有二十多个官员落马,几个世家被抄家灭族。
顷刻间,平息许久的大周大事再起!
……
丰京御书房内,启明皇帝和几个政事堂大臣面色涨红,一旁的刑部尚书琅罪双手侍立,完全将自己视为局外人。
宁海府这个火药桶,不是他能动的。
“这宁定方大胆,竟敢越过国法,以私刑定罪他人!”右相王浦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现在竟也忍不住了。
“一府之军,监察两主官,死得不明不白,他不思其罪,反倒变本加厉,在宁海府玩起肃清他党之事!”
“这宁定方还将朝廷放在眼里吗?”
“他莫不是以为,有宁家之功在,便可肆意妄为,以为朝廷不敢治罪于他!”
启明皇帝亦是心中暗恨,他不相信自己派苏复去宁海府的含义,这宁定方会不懂。
此次他越俎代庖,行使苏复之权责,启明皇帝不用想,以苏复的性子,他势必会和宁定方打个配合,乐见其成。
但这可不是他派遣苏复去的本意。
他好不容易,让影卫将那百姓护送入京,以最合理的方式,戳破宁海府那坚硬的外壳,可不是让你宁定方在这里展现其正义的。
江南事案中,他失去的太多。
这宁海府是他钳制逐北军唯一的手段了,他不愿,不能再失去它了!
努力将气息平定,启明皇帝看向一旁神游天际的萧立渊和太叔岳。
这二人不主动说话,他却不能任其沉默下去了。
“萧丞相,太叔御史,宁海府之事可有什么看法?”
太叔岳干瘦的手指轻敲了敲椅子扶手,进入生命倒计时的他能看到如此趣事,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几分。
“陛下,定方侯无愧宁家忠烈之名,这宁海府大小官员勾结,成朝中朝,无视国法,今日得以肃清,定方侯当记首功。”
“陛下不如将武治陛下的诏书送去,再授宁家‘定国公’之爵如何?”
萧立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附和道:“臣也以为如此尚好!”
启明皇帝的嘴微微哆嗦了几下,他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这些老臣,但此刻被这话堵着,他只觉心中灼烧,让其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尚书右仆射殷僖冉眉头一皱,他在政事堂中,基本不主动发表自己意见,但这个时候,作为中立派系,他却不能继续沉默了。
“萧丞相,太叔都御史,宁海府前十五年之功,毁于何人不必我多说。”
“这十七年来,历经两朝,十七载之功,我等好不容易将宁家以及那大小世家的影响从宁海府剥离大半。”
“今日,我等要放弃不成?”
宗敏才虽是启明皇帝心腹,而且年纪尚轻,但有些秘事,他还是了解的。
于是也一同出声道:“当年逐北之战,宁家虽有大功,但却也因宁定方不尊军令,导致数万将士身陷囹圄,最后被漠北皇庭所歼。”
“当初若不是宁家满门忠烈,有大功在身,又情有可原,他宁定方早就军法处置了。”
“这武治陛下写好的定国公诏书,本意是在宁海府完全归心朝廷之后,再予其补发。”
“但当年之事,其骄纵可见一般,如今怎可再提此议?”
王浦也渐渐平静下来,宁海府最大的问题在宁家,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却不在宁家。
当初武治皇帝和萧立渊商定之事,宁定方也一直在配合。
若不是那事,这定方侯便定国公,倒也算一桩美事。
只是可惜,从宁定方杀陈繁木和齐望春开始,宁家与朝廷便永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因私仇而置大义不顾,这宁家,注定只能是宁家。
“血煞军不在朝廷的调度之中,他宁定方既然想动,那我们便陪他一起动动吧。”王浦看向萧立渊,沉声道:“萧丞相,一同拟令吧。”
萧立渊依旧神游天外,但思绪却回到了那壮烈的战场之中。
宁家于大周无愧,但很多时候就是如此,不是因为你有错,所以朝廷才要治你。
为了天下令通,他和武治皇庭清理了天下大部分的门阀世家,只有宁海府……二人选择相信宁定方。
那是战场之上,宁家为其争来的信任。
为此,朝中重臣亲至,两任帝王耗时十五年,最后依旧是功亏一篑。
萧立渊永远记得,那时依旧年轻的宁定方红着眼,在他和文德皇帝身前控诉的癫狂模样。
他宁定方失去了唯一的妹妹,所以他便要让陈繁木和齐望春身死。
至于后果,他选择了自囚定方侯府,永世不履宁海之外。
萧立渊低叹一声。
“若当初真如你言,这宁海府大小世家依旧能够践行其策,我们也不至于放任宁海府走至今天这一步。”
“看在宁海府先烈的面子上,我和文德陛下给了你们两条路。”
“可事实证明……你输了,你认为的义气输了!”
萧立渊回过神来,看着王浦缓声道:“着逐北军左威卫南进,驻于宁海府之外。”
说罢,萧立渊看向启明皇帝,坚定道:“着御林军风字部北迁,扼宁海府于京师之外!”
“自无不可!”
御书房内群声响起,不管他们心中的想法是什么,现在的宁海府太过危险了,执政者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兵变的苗头出现,危及到国体稳定。
……
鲜血滴落,血色之中,红色涌动。
宁定方持长矛站立,看着眼前那被堆砌数米之高的金银宝箱,耳旁的恸哭声不绝,却已经影响不到他了。
他修道以来,一直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他与启明皇帝年岁相仿,二人都倾心于一人。
他在这场竞争中输了,以为可以留下那美好的记忆,所以他对卓姿婵依旧抱有信任。
而这信任,在其获悉自己妹妹之死与其有关时彻底崩溃了。
他修道,是不想看这宁海府惨剧,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无能无力。
他修道,是要控制自己不要举兵报仇,因为他注定不会有所得。
但这八年的时间,他不是没有所得的。
他赌上全部,用宁海府为诱饵,终于将其扯入其中。
事到临头,却不想岁月将他心气磨灭,最后还需要那人如往常的哄骗才能定下决心。
宁定方看向丰京方向,喃喃道:“我会带你一起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