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谒单于纵马向前,苏复怀抱着大狐轻雪紧随其上。
苏复一身儒装,大狐轻雪白裙扬,在身下归渡那一身深邃的黑衬托下,疾驰的风捕捉了被马蹄踏碎的花朵,缠绕在两人身旁。
无数目光凝聚,有阴沉者,有不服者,但更多的是那对大狐轻雪与苏复的祝福。
在漠北皇庭,大狐轻雪的名声,可是几乎等同于长生天,在她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活着度过了一道又一道的死门关。
今日自己的草原明珠回家,带上她心爱的郎君,又有几多人不目含祝福。
从燕山关之后,及喀纳斯前,沿途的漠北皇庭族人无不知晓,自己皇女的丈夫驯服了草原之上脾性最烈的一匹骏马。
这是勇士,无关于武力。
反而苏复瘦弱的身躯,彰显了漠北皇庭族人在严酷环境下那种坚强不屈的精神。
这一条路走过,漠北皇庭中人,心中对那个早已闻名许久的驸马,才有了一个具体的形象。
速度渐慢,苏复的目光定在那一块纯净如镜子的湖面之上。
湖边百花争奇,无数牛羊在牧草中悠闲游荡,听着马嘶声,那藏于花间的人纷纷抬起头来。
一个发间苍白,提着一篮子鲜花的妇女眼中一喜,一手提篮,一手牵裙,脸上的喜意怎么也藏止不住地朝着大狐轻雪的方向跑来。
任凭身后万马齐喑,呼谒单于骑着马绕着苏复走一圈,手中长鞭扬起,大吼道:“皇女归家,在长生天下,立喀纳斯前,诸位族人。”
“我皇庭新婿可勇否?”
“勇!”人群长呼。
“我皇庭新婿立于前,可有人不服之?”
无数目光聚集在苏复身上,此等时候,就算真有心中不服,也不会说出声来。
呼谒单于威信仍在,谁敢在其面前反对之?
“自当信服!”
人群再次爆发出声响,而苏复和大狐轻雪也终于下马,看着携花迎来的妇女。
一老一少相拥于无数族人前,大狐轻雪眼中泛泪,抽泣道:“阿母,我回来了!”
发丝微白的妇女亦是抽泣不已,但最后还是缓和过来,将篮中花编织成花环,用手碾下一抹花色,点在大狐轻雪眉心前。
待那花色留下,妇女将编织好的花环戴在大狐轻雪和苏复头上。
“愿长生天保佑,食可果腹,穿则暖身,无病无灾,相守白头!”
苏复任由妇女牵着自己的手,其上皲裂又愈合的伤口化作厚茧,将苏复的摩擦得微疼。
“岳母所言,苏复必践行之,以生死不使轻雪委屈于人前。”
妇女举起苏复二人的手,与自己丈夫相立,声音略显沙哑,却清晰的传入所有人耳内。
“今日,燃篝火,不禁酒食,为我皇庭明珠贺!”
“贺,贺,贺!”
人群激动的声音响起,大狐轻雪看向苏复,眼中爱意弥漫,这是她最想要的婚礼!
……
知道大周人酒量差,但呼谒单于没想到苏复能这般易醉。
将苏复安置好,大狐轻雪眼中已然只剩温情相望,她喜欢苏复的表现,哪怕在漠北皇庭,他并不算真个安全,但为了两人间的事,还是举杯相迎,以至沉醉而不知外事。
外面歌唱声起,酒肉香飘入帐内,大狐轻雪跟着哼唱着,这是姑娘与郎君相见时的歌谣。
这是所有漠北皇庭的女儿们,最为重要的一个选择。
不知过去多久,呼谒单于走近,看着大狐轻雪那般温和柔情,他有点恍惚,好似自己做了这辈子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轻雪。”呼谒单于出声将大狐轻雪从自己的世界叫出,威严的脸上,满是欣慰地看着大狐轻雪。
“父汗,宴会结束了吗?”大狐轻雪起身,倒了一杯解酒茶给呼谒单于道。
“还没呢,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所以就先过来了。”呼谒单于在大狐轻雪身前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这是其他子女无法拥有的待遇。
大狐轻雪端坐,一双美眸看向自己父亲,她知道,自己父亲心中还是漠北皇庭更为重要。
大狐轻雪的目光让呼谒单于不由得有点闪躲,两代单于推行汉化,成绩是斐然的,自然也让其有点中原皇朝的人所拥有的道德观。
和一个出嫁的女儿打听自己对手的秘事,于呼谒单于而言,确实感到为难。
可他又不得不为之。
偌大一个皇庭压在他身上,他不能随着自己性子来。
大狐轻雪将一旁的木盒拿起,将其打开后,一支银色的毛笔出现在呼谒单于眼前,与之相对的还有木盒内,一封折起的密信。
“父汗,这是大周皇宫中的狼皇笔,其下……是萧丞相让我交予你的一封信。”
“萧丞相言,当父汗你看过这封信后,自然清楚。”
大狐轻雪没有直接拒绝自己父亲的请求,但她一个外夷之人,大周就算有什么密事,又怎会让她知晓?
能让她知晓的,谁敢保证其是否为真。
呼谒单于接过木盒,拿起狼皇笔摩擦了一下,这是他漠北皇庭的耻辱,是他一辈子都铭记的事。
他想过,自己,或者皇庭后人,有一天马踏丰京,将皇庭的耻辱彻底洗去。
可现实又在告诉他,皇庭已经是回光返照之态了。
安然的收下来自大周朝廷的“阳谋”,呼谒单于又拿起木盒中的信。
只是数息,呼谒单于便面色一变,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平静模样的大狐轻雪,这上面所说之话,他亦幻想过。
但无数部族在,那四王在,又怎可能掀翻这漠北皇庭的天。
“你知晓此信所述之事?”呼谒单于第一次用有些陌生的目光看着大狐轻雪,希望得到大狐轻雪的答案。
大狐轻雪美眸微转,看向依旧熟睡着的苏复,想着萧立渊曾与自己说过的话。
她作为苏复妻子,总是需要做点什么的。
“知晓。”
大狐轻雪简单的两字,让呼谒单于面色陡然一青,咬着声道:“去了趟大周,你变得如此之狠辣了吗?”
大狐轻雪眼中有自怜闪过,漠北皇庭的气数已尽,没有再如呼谒单于一般的雄主震慑宵小了。
启明皇帝阳谋在前,只待呼谒单于归天,漠北皇庭生乱,在大周的橄榄枝前,有谁还愿意过这种苦日子呢?
“父汗,不是我变狠辣了。”
“是你推行的汉化就是如此。”
“大义之前无小我,这不是父汗你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