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中,大狐轻雪看着苏复陡然阴沉下来的脸,心中顿时担心起来。
“苏复,是有什么事吗?”
苏复从怀中掏出那一叠银票,从中找出那一张沾上酒渍与油污的银票,看着其背面那毫无美感可言的字迹,眼中冷意顿深了几分。
一旁大狐轻雪看见其上所书,惊呼一声后捂住嘴,给了苏复一个眼神的询问。
苏复点了点头,虽然卓辰是卓家人,但他并不认为卓辰告诉他的消息有什么不对之处。
“苏复,我,我们要不要传信给束楚。”
“若此事为真,卓辰如此明晃晃地来见你,卓家能放过他吗?”
苏复将银票撕碎,混于身前茶水之中,用手指来回搅拌数十遍后说道:“谁能救下求死之人呢?”
“只盼……卓家能胆小些吧!”
在没有看到这银票上的字前,苏复就给过卓辰的选择了。
没离开丰京时,苏复对卓家只有厌恶。
想着卓辰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在暖炕的事上提他一手,让其过得自在一些,却不想卓辰反倒是沉迷于青楼酒肆之中。
但苏复不信其本心真就如此。
后经过江南一众事,苏复哪里不知皇后卓姿婵的手往外延伸点从何处起。
作为朋友,他不想与卓辰生死相见,所以他给卓辰机会,想将其送入南斗军中,想着有自己面子在,湛光耀也会对其照顾一二。
却不曾想,卓辰拒绝了苏复的好意。
今日城门前,苏复再次问了一次卓辰的选择。
若卓辰答应了,此行与他一同,他亦可在江南府施展自己心中抱负。
除江南之外,也唯有南斗,江南二处,苏复能有信心护得卓辰身全了。
可最后,卓辰依旧是拒绝。
苏复有点失神,撩开马车窗帘,将杯中泡开之物往外撒去,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将自己生死置于心中的人。
“窃天下之财经营它国,我倒要看看,卓家是否还能低调下去。”
……
卓家祠堂,卓辅国和卓修德快步走进,看着跪倒在祖宗牌位前的卓辰,眼中杀意汹涌。
“卓辰,你今天和苏复说了什么?”卓修德一张和善的脸已经化作阴鬼模样,手中带血,任由身后被拖曳来的人哀嚎,此刻哪有半点同族之情留在脸上。
卓辰侧头,看向自己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弟弟,妹妹。
眼中有歉意闪过,他想走,想做自己,却没有如杨袭虎那般武力,亦无苏复之洒脱与才智,只得被困漩涡之中,终日惶惶度日。
但好在,快结束了。
“你不是猜到了吗?”卓辰嘴角掀起一抹笑,满是嘲讽道:“老东西!”
卓修德面色一变,怒笑一声后连连点头道:“好,好,没想到我卓家还出了你这么一个背祖叛宗的逆子。”
“卓山,你生了个好儿子呀!”
地上哀嚎的中年男子眼中满是惧怕,看着那个让自己自豪的儿子,他恨,恨自己无能,恨自己生在卓家,难护妻儿周全。
“我儿子好不好我自己知道,不用你在这提醒!”卓山捂着伤口,虽然口中满是鲜血,连咬字都不清楚,但话语间,没有对卓辰的半点怨恨,有的只是无条件的支持。
卓修德一愣,随即猛然大笑起来,直接夺过族卫手中的钢鞭,猛地往卓山身上一抽,随即用力一拉。
伴随着卓山根本无法忍受的痛呼声,钢鞭之上勾下无数碎肉屑,浓郁的鲜血味将整个卓家祠堂充斥。
“没想到旁系中出了两个硬骨头,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硬!”
卓辰眼中含泪,嘴唇哆哆嗦嗦着,却没有说出一句求饶的话,他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断不可能回头了。
“给我也来一鞭子吧,硬骨头可不止我儿子和丈夫两人!”一旁披头散发的妇女,其容光虽不再,但眼睛却满含昂扬之意。
能在卓家这个极其压抑的地方培养出如卓辰一般的人,他们夫妻又怎么会是软弱之辈呢!
卓修德目光一狠,就待下手,却被卓辅国伸手拦住。
作为皇后的哥哥,太子的老师,卓辅国是从卓家最为黑暗的那段时间走来的。
卓家能走到今日,以另一种方式重回巅峰,不得不说其牺牲有多大。
所以他不理解,不理解这个时候,卓辰为何要背叛卓家。
“卓辰,能告诉我原因吗?”
“家中所给你良多,你为何要以此为报?”
卓辰冷笑一声,一双干净的眼睛让卓辅国这等老成之辈亦下意识地躲避。
“所给良多?”
“家主,当初惹怒朝廷,让萧丞相领兵而至的是你们嫡系,我们旁系可有错?”
卓辅国双目一凝,转头看向一旁低声呻吟的卓山,这种话,他竟然都与晚辈说。
“无错,可我们本是一体!”
听得这话,卓辰脸上嘲讽更浓。
“一体?”
“荣华富贵,权倾天下的是你们,我们旁系,往日连走路都战战兢兢,生怕惹你们嫡系不高兴,不是殴打就是罚例钱挨饿受冻。”
“我父亲劳累,一心一意操持家中生意,一年所得,甚至都比不过你们嫡系子弟一日花费。”
“无权,无尊,无财,这就是家主你说的一体吗?”
卓修德阴冷一笑,死死看着卓辰道:“你个白眼狼,你当初怎么进的国子监忘了?”
“是谁给你机会的?”
“是谁让你能有机会在这和我们大放厥词的!”
卓辰看着燃尽的香烛,踉跄着从地上爬起,长时间的跪拜让他双脚已然麻木。
“卓修德,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你们让我入国子监是因为什么,真当我不清楚?”
卓修德面色再变,此刻他心中已经慌了,怒吼道:“说,你到底知道多少!”
“你为何会知晓?”
卓辰转身看向宗祠之外,看向那些翘首盼望的人,他知道,这些人不是为了帮他而来,而是想看,想看他这个和萧家走得最近的族中后辈,今天是否能活着走出宗祠。
“为何?”卓辰拿起桌案上的香烛,掀开火折子将其点燃,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牌位,眼睛决然愈盛。
他尝试过躲,却发现躲不过去。
他想要堕落,却发现过不去自己心中那一关。
莺红翠绿,知己好友,该体验的他已经体验得差不多了,该是畅意人生了。
“我卓辰又不是傻子,族中谁哭谁笑,谁死谁活,我看得还少吗?”
“宁海府的事,家中不时消失又回来的人,他们嘴巴很严,可也抵不过那温柔乡不是?”
话音落下,卓辰将手中蜡烛往那好似天梯的深黑色牌位一抛,
背祖叛宗,那他便做个彻底。
反正……他旁系的祖宗,又享受不了这些供奉。
将它们烧了,烧个干净!
这事,他已经想了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