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寒仙低着头，眼中情绪翻涌，却没有给出半点回应。
她是高傲的，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足入贵人眼。
但他不觉自己于灵魂上，有任何逊色于人之处。
婵寒仙很聪明，聪明到她知道为何对自己一向和善，亲近的太平公主会沉默，知道刚刚亲切地说要为自己求得婚期的杨执辅为何沉默。
这不是因为她婵寒仙身份低微不被看重，而是对皇权的尊重。
杨袭虎离不开杨家，而杨家离不开皇室，自然的，对于这个看起来，所受委屈远小于太傅府嫡女的她，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死意在心中凝聚，婵寒仙脑海中开始回忆这段时间与杨袭虎的一切。
婵寒仙很清楚，自己斗不过那公孙婉仪，一无所有的她哪怕名义上和公孙婉仪为平妻，但实际上，她也只能沦为小妾。
生性高傲的她明白，哪怕有杨袭虎的呵护，自己也不会让自己好受，与其久郁成疾，在煎熬中死去，不如走得大方点，高傲点！
她本该早就死去的，能活到现在，能遇见自己爱的人，哪怕没有走到最后，但也足以宽慰她并不算美好的一生了。
杨袭虎没有察觉到婵寒仙的心思，他将目光看向公孙婉仪。
看着公孙婉仪那低头含羞不语，却予以默认的神情。
杨袭虎不由想起往日公孙婉仪借着自己妹妹和萧束楚的名头，在他面前频繁出现的场景。
杨袭虎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但他相信，相信自己妹妹和萧束楚的眼光。
她们两个选中了苏复这个看起来最不合适，但却最值得付出的人，那他同样相信她们两个的选择。
因为自始至终，不管是自己妹妹，还是萧束楚，哪怕以前和公孙婉仪再好，都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一句。
他杨袭虎的妻子可以是公孙婉仪！
将目光收回，杨袭虎看向卓姿婵。
某种意义上来说，公孙婉仪就是如卓姿婵一般的人，她们出身高贵，富有心机，会是一个合格的“贤内助”，但这却不是杨袭虎需要的。
杨袭虎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母亲对卓姿婵的不屑与斥骂，无法忘记江南府中所发生的一切。
这……不是他需要的！
杨袭虎从桌案之后走出，双膝跪地，叩首道：“舅舅，袭虎知您疼我，但此事，请恕袭虎万不能接受。”
启明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这两年，就没几件顺心的事。
他知道杨袭虎称呼他为“舅舅”的含义。
他堂堂大周皇帝，能牵制住杨袭虎的，竟然只是一个“舅舅”的名讳！
启明皇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自己这个皇帝当得还真是失败呢！
磕头过后，杨袭虎站起身来，走到公孙崇圣和公孙婉仪身前，面色紧绷，无比认真道：“愧对太傅和公孙小姐的厚爱。”
“袭虎虽然可以编出来很多借口，说我拒绝的原因。”
“但我还是想实话实说。”杨袭虎环视一圈，在自己母亲的眼中，他第一次看到了对自己的认可，在自己爷爷的眼中，他第一次看见了欣慰。
他们两个人都没为杨袭虎的拒绝而心忧，反而表现出对他的赞扬。
“我只想随我的心意做选择，我爱寒仙，我便要娶她。”
“我对公孙小姐没有感情，那我便拒绝。”
“仅此而已！”
麟德殿内，有人对杨袭虎的天真抱以嗤笑，有人对杨袭虎的勇敢露出钦佩。
婵寒仙心中死意尽散，低着的头抬起，捂住嘴，眼中满是泪光。
她想用死亡逃避，但杨袭虎却告诉了她什么叫真正的勇气。
桌案之下，萧束楚和大狐轻雪两个人同时将苏复的手握住，两人看着杨袭虎那副昂首的模样，让脸泛笑意的苏复忍不住心中吃味起来。
低声道：“我比袭虎可果决太多了，也不见你们这么看我。”
萧束楚和大狐轻雪侧头，齐齐娇憨地看了苏复一眼。
“这你也要比？”
公孙崇圣闭着眼睛，虽然他这个太傅只是个荣誉衔官，但也能证明其地位之尊。
看着自己孙女抽泣的模样，公孙崇圣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杨袭虎。
连声道：“好，好，好！”
“果然英雄出少年，意气非常人能及！”
公孙崇圣对着启明皇帝行了一礼，也没往自己脸上贴金，很是实诚道：“陛下，今日之事不怪任何人，只怪婉仪与杨将军无缘。”
“今日让大家看了笑话，我公孙崇圣便不久待了。”
启明皇帝低叹一口气，脸上阴沉消去，带着宽慰道：“是朕多事了，还请太傅勿挂心上”
“宁远，你便代朕送一送太傅吧。”
启明皇帝说罢，公孙家的人全部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后便径直跟着宁远离开了麟德殿。
这次端午晚宴，一个被训斥回去，一个被逼提前退场。
不知晓的人，还真以为只是今日所见，所闻那般呢。
启明皇帝将目光看向婵寒仙，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看一个晚辈。
但从姿色来说，的确是不输这些贵女半分。
“既然袭虎你这般想，朕也就不多做让人生厌的事了。”
“今日为端午，五日之后，初十为良辰吉日，便定位你们二人婚期如何？”
杨袭虎走至婵寒仙身旁，在所有人面前牵着婵寒仙的手，随即对启明皇帝行礼道：“袭虎\/寒仙多谢陛下成全！”
夜宴进行到这里，着实也没什么意思了，但启明皇帝老感觉缺了点什么。
直到卓姿婵开口，他才想起，原来少了最为传统的一个环节。
“苏县伯，今日佳节又逢喜事，你这个大周第一的青年才俊，是不是应该写点什么让我们瞻仰一下？”
“你那三首新作的诗词，本宫至今读来，仍觉心中激荡，只觉高山仰望之感呢！”
启明皇帝看着苏复那抗拒的眼神，便知其心中所想，未免再生事端，他便接话道：“苏复，写首应景的吧。”
“毕竟，今晚你可……得了不少好处呢！”
听着启明皇帝一语双关的话，苏复将嘴中的话咽回去，起身在外踌躇两步。
目光在萧束楚和大狐轻雪身上流转，随即露出与其二人手腕之上相似的五彩丝线，缓缓道：“轻汗微微透碧纨，今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