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军迫近燕山,虽不展刀兵,但那一触即发的紧迫感,却向所有人证明了,逐北军不惜一战。
加盖了萧立渊私印的政令在断天狼手中展开,几眼过后,断天狼眼中担忧尽散,视线横扫一圈,他知道自己这些老部下手里有人“接私活”了,不然这政令之上的措辞不可能如此吻合萧立渊的风格。
既然萧立渊早有准备,那断天狼自然是从善如流,按照这信上所说,好好吐一口积压多年的怨气了!
“诸位,政事堂令来了。”
断天狼的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他们不怀疑若这政令不至,那现在断天狼真的有魄力攻打燕山北关。
“政事堂令,淮南军为我大周一府支柱,此次于漠北府内莫名消失,此非常事也。”
“今赋逐北军自主之权,整顿逐北军风气,肃清漠北府一切它国暗探,一切事宜不必再请示朝廷,至淮南军消失一事清晰之前,漠北军政合一,行备战事宜。”
断天狼话音落下,穆慎行等外系之人面色顿时大变。
这算什么政令?
这不是给断天狼等人一个可以排除异己的正当理由?
这逐北军,这支天下第一强军,启明皇帝竟是要拱手让人不成。
这偌大的漠北府,启明皇帝真就容许其认萧不认周不成!
穆慎行僵硬着脸看向断天狼,整个人都被其眼中杀意摄。
这些年仰仗启明皇帝的支持,在萧立渊半认命的情况下,他和一些人在这漠北府里可没少捞好处,经营自己的势力,弄一些权权交易。
前年那私自加税一事被捅到了启明皇帝身前,那一个学子监生的话,让漠北府两个郡守,数十大小官员以及漠北军内左威卫部的军中将领全部落罪。
致使漠北府内皇权一系的势力大损,以至于在相权,皇权斗争明朗化的如今,他们这些人想要将消息串联起来都难。
“大将军,淮南军消失一事必有蹊跷,非内外协同而不能为也。”
“今朝中虽给予自由之权,但江南事频,朝中财权怕是紧张,不能为军中计。”
“而漠北府内百姓所过之时日亦可谈拮据,穆某久履军职,愿意供家中一切余财,为军,为朝中计!”
穆慎行根本不敢让断天狼开口,现在他所具备的唯一优势,就是启明皇帝还在,这皇权,相权于漠北之事斗争不明。
他们清楚淮南军的消失是二者争斗所带来的一个结果,但最终落子如何,不等尘埃落定谁又能知晓呢?
断天狼没有立即回答,眼中精光闪烁,将穆慎行一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一些最为过分的人,萧立渊借着前年漠北私税一事已经清理个干净,剩下如穆行实等人,这一年多来也算老实。
“丞相呀,你可真是丢了个难题给我呀!”断天狼心中低叹一口气道。
“穆偏将忠君为国,你这品性着实令人敬佩。”
“漠北苦寒,非君子久待之地,穆偏将尽可传信家中人,来漠北接汝回京,本将军必会在诸位大公及陛下面前为君美言几句。”
“来日朝中履贵,还请穆偏将不要忘了我逐北军!”
断天狼最后还是决定放穆慎行等人一条活路。
与杀人过心中瘾相比,穆慎行等人的家底,才是逐北军所需之物,穆慎行等人家中可谓大族,能搜刮一层油水下来亦不将启明皇帝得罪太深。
毕竟……萧立渊年岁大了,逐北军迟早要回到皇帝的手中。
他断天狼天下之大尽可去,但其手下将士可不行呀。
穆慎行身体放松的同时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断天狼这是拿着他向其家中索要“赎银”了。
但他一个“不”都不敢多说。
既然启明皇帝在此事上服软,那他尽快脱离漠北这个漩涡才是当务之急!
“大将军谬赞了,这是逐北军人荣耀,末将与有荣焉!”穆慎行客套了一句后说道:“家中稚子久居丰京不知大周北域风光,漠北虽然苦寒,但人心却是最为正向之处,也该来漠北体会一二,来日方可不愧朝廷!”
“好!”断天狼话音落下,至此算是与穆慎行达成了默契。
见穆慎行如此,其身后的人也不再闭口不言,纷纷应和起来,表示要与穆慎行一起为大周,逐北军散尽家财。
肃冷的气氛恢复正常,军帐之中的话题亦回到战场布局之上。
而逐北军屯兵燕山北关之事,也随着行商的嘴,开始传遍大周天下。
……
“不行,我们不能再等了,五万江南儿郎皆没于北域,之前死去近万人,两个万夫长还不够,这是非得让我们江南儿郎死绝不是?”
“去找官府,去通朝廷,那几个世家和官员有罪,但我们江南儿郎何其无辜,为何要牵连至此。”
“几万人在逐北军的眼皮子底下消失,这等荒谬的话,他们怎能说出口来!”
一个林立二十余层牌位的族祠内,一群老者端坐,在祖宗牌位前愤慨陈词,他们或许比不上那些大世家,大官人,但他们却是与百姓接触的最深之人,亦是安定天下的基石。
他们中或有儿郎,或有侄孙,皆投入淮南军中。
对于朝廷的征令,他们难以反抗,任由家中骄儿去往漠北,他们知道会有人死去,但不该是以这种方式,一种株连的方式,无罪而刑杀的方式,让他们的骄儿埋骨他乡,不得魂归!
为首一富态老者,眼中沧桑闪过,低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压得足够久了,有些许见识,经历过岁月斑驳的他明白,淮南军的消失必定不简单。
“这才安稳了几多年岁,为什么总有些人不能安静些呢,是不是因为死伤不及他们,所以便随意摆弄他人性命?”富态老者低语。
随即佝偻的背挺直,目光望向北方,穿过大周国度,好似投往漠北。
“既然大家何意,那便组织族人,去县衙,去郡衙,去琅琊城中,让我们的苏钦差,杨将军帮我们问问,我们江南儿郎,究竟算不算大周国人!”
“为国捐躯可,因罪受刑可,但绝不容许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祠堂中的人影齐齐站起,在祖宗牌位的注视下大吼。
“去,去,去!”
江南宽广,如此般族祠之所却放眼可及,谁家没有麒麟儿,希冀遇风便化龙。
如今麒麟儿不在,白骨难寻,其亲势虽小,聚之亦可动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