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拨人在马书记的带领下,穿越整个村子,来到了位置处于全村西北角的五蛋家。
马书记拿出钥匙打开了五蛋的家门,映入眼帘的是屋内的陈设异常简陋,早于多日没有人进入,显得非常清冷、寂静。由此可见五蛋生前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
本来我还想着,凭借五蛋宰羊的娴熟手艺和他寻迹追踪的特殊本事,在城里为他谋一份工作,可现在都成为过往了,心里禁不住一阵酸楚。
马书记查看了一下五蛋放置在屋中央的一座煤炉子,自己说了一句“还能用。”就找来了一捆柴火,又在炉子中放入了几块煤,就张罗着生火取暖。其他人忍受不了生火时冒出的浓烟的骚扰,都退到了院子里聊天。
薛梅正围着五蛋家的这座房子好奇地看着什么,我踱到她身旁,问道:“亲爱的大美女,看来你对这座房子很有兴趣呀。”
她正蹲在一块很大的作为地基的石头前观察着,还不时用手指在石头上抠下些泥土,又用嘴吹着长气要把石头上的土渣吹掉。见我问话,她抬头朝我招招手,说道:“老王!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我也在她旁边蹲下,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细看,果然发现是几个漂亮的横写隶书字体:景泰八年冬 山东 姜成立。
我吃了一惊,这分明是一座古宅子呀。我扭头向赵志强问道:“老赵,景泰八年是公元哪一年?”
赵志强一愣,说道:“我的历史知识最贫乏,你问我不是白问吗?”
薛梅站身来,掏出手机,翻看了一会,念道:“景泰八年是指明朝皇帝明英宗朱祁钰在位期间,公元1450年到1457年这八年中的某一年。具体来说,景泰八年即1457年,在这一年,明英宗病重,于谦等人决定复立已故的太子朱见深为皇帝”。
我算了算年代,说道:“现在是2015年,1457年到现在就是过了有558年,哇塞!这座宅子,不,准确地说是这块地基石离现在有558年了!”
望着这块经历了数百年血雨腥风的地基石,我脑海中彷佛涌现出了当年金戈铁马、两军搏杀的战斗场面。所有的当事人都已化作了粪土,只有它见证了历史的沧桑,并且还在默默地凝视着这个动荡的世界。
我还沉浸在对历史的沉思中,马书记咳嗽着从屋内走了出来,说道:“总算把火生着了!过一会烟散尽了,咱们就可以都进去了。这外边太冷了,最起码有零下二十度。”
我朝马书记挥挥手,说道:“马书记,你过来看看这块地基石。”
马书记揉着自己的眼睛,说道:“一块石头有啥好看的?”
我说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马书记走到我跟前,问道:“这块石头咋了?”
我指着那块地基石说道:“它可是明朝英宗皇帝朱祁钰在位期间运到这里来的,距离现在有558年的历史了。这可是一件古董啊。”
马书记嗤笑一声,说道:“那算啥呀!我们马家堡村家家都有好几块这样的石头!谁把它当作啥古董?呵呵!你们真是的!这么一块普通的石头看把你吃惊的!”
我说道:“问题是,这块石头上镌刻有一行隶书字体,显示它是明朝景泰年间,也就是1457年制作建立的。别家的那些石头上有这样的字吗?”
马书记瞪了我一眼,不屑地说道:“我说的就是石头上都有字呀!我家还有一块叫什么‘马家堡碑记’的石头,那上边的字才多呢。我们小时候都拿它当练字的字帖用来着。”
我一听,“嚯”的一声站起来,问道:“这块石头呢?还在你家吗?”
马书记见我问他时惊讶地表情,说道:“十几年前早卖了!”
我听说他早把那块‘马家堡碑记’的石头出售了,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膀,慨叹道:“哎呀!老马呀!你好愚蠢啊!”
他不解地望着我,问道:“王处长,你,你怎么这样说话呢?”
我带着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他,说道:“老马,说你没文化吧,你还是早年高中毕业的,那也算是个有点文化的人了。要不然你也当不了这个书记和主任!可是,你!你这次可是办了一件非常没水平的事你知道吗?”
自从我到马家堡村来,一向对马书记尊敬有加,对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只有今天,我的语气里明显带有不敬的成份。而他,也在与我的对话间隐隐显示出了怒气。
我感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当,就略有改变,耐心地开解道:“你卖掉的那块碑石,以我这个外行的人来看,说它是个宝贝绝对不为过。要说它的价值,你还是问问赵处长吧。他是省公安厅的领导,他肯定参与过文物类的案件的侦办!他应该知道这块碑石的真正价值!”
马书记就把目光转向了赵志强,期待他对那块碑石作出权威评判。
其实,刚才我和马书记的对话,赵志强全部听到了,但他始终没有介入。现在,他看到我和马书记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也就没有谦让,沉稳地说道:“以我以前参与侦办过的文物类案件的情况来看,你卖掉的那块‘马家堡碑记’碑石,在咱们宁都省还是第一件。说它价值连城毫不为过。如果要对它作个估价,我个人认为它最少值五十万,甚至一百万也完全有可能。”
马书记一听,直接呆住了。他愣了半晌,看着赵志强,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说,你说它值一百万?”
赵志强平静地回答道:“我是说它可能值一百万,也可能它值不了这么多,也有可能不止这个数。”
马书记懊恼地双手抱着头,“哎-”地一声长叹,蹲了下去。
我弯腰拍了拍马书记的肩头,安慰道:“老马,你早就把它卖掉了,现在后悔也没用。也可能你没有财运,这笔财富就不会归你。对了,你卖了多少钱?”
马书记低声说道:“只卖了三千块。”
大家都无语了,也不知该怎么劝解他。
这时,忽听石军喊叫道:“我们回来了!”
大家循着声音看去,只见石军在前迈着大步,踩着积雪,兴奋地走了过来。张浩然抱着那只小羊,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怀抱自己心爱的婴儿,一步一顿地跟在后边。
令人动容的是,张浩然现在竟然解开了自己的羽绒大衣的扣子,把这只小羊整个揽在了怀中。
我连忙迎上前,在离她五六步的地方,用手机又抢拍了几张照片。我已经想好了,回头我要以“美女与小岩羊的故事”为题,撰写一篇赞美人与野生动物和谐相处的文章去某某头条发表,想必会取得众多网友的喜爱。
石军快步走进了五蛋家的院子,带着惊奇的表情冲大家说道:“那只老岩羊带着两个孩子远远地在后边跟着呢!”
大家一听,那真是喜出望外,就要争先恐后地出去看看。
马小娟连忙制止住了大家的冲动,说道:“岩羊生性胆小,平时见了人就会跑远。这次可能是为了它们这个受伤的同伴,见咱们对它们没有恶意,可能已经接受了浩然小妹和石军小弟。但如果见到咱们这么多人,肯定会跑开的。”
我说道:“这样吧!这里就留下浩然小妹和石军简单处理一下小羊,就找机会退出来。看看能不能把这里当成它们的家。最起码咱们要给人家一家团圆的机会和条件吧。”
大家一听有理,对张浩然和石军点点头,就从另外一个方向悄悄离开了。我们来到一个稍微高点的小山坡上,都席地爬在坡顶的雪中,热切地向着老岩羊过来的方向张望。
薛梅习惯性地从身上掏出她始终携带着的那具望远镜,也朝老岩羊过来的方向看去。她看着看着,惊喜地叫道:“来了!来了!还挺有警惕性的呢!它们还是害怕呀!你看!”
说完,她把望远镜递给了旁边的马小娟。马小娟接过望远镜,看了一会又递给了我,我看了看那几只岩羊,把望远镜交给了赵志强。在我交给赵志强望远镜的同时,给他传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赵志强爬在雪地里,支起双臂非常认真地观望着从一个小山口出现的三只岩羊,就像是一个作现场直播的解说员那样,有板有眼地说道:“这只老岩羊我估计得有四五十斤重,它的那撮山羊胡子真漂亮!就跟古代的那些老学究差不多。它们的警惕性确实非常高,不停地东张西望。嗯,它们时不时地在雪地里拱着,那肯定是在找它们喜欢吃的草。它的模样确实就跟昨天小娟大姐说的一模一样。两只小羊好像肚子扁扁的,应该是没怎么吃过像样的东西了。马书记,你也来看看!”说着,赵志强把望远镜递给了马书记。
马书记接过望远镜,刚刚放到眼前,就惊讶地说道:“哎呀!咋弄的?就跟在跟前一样!”
大家都尽量把笑意掩饰住,静静地等着马书记观望结束,才起身向他家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马书记嗫嚅着对我说道:“王处长,你们千万不要把那件石头的价钱告诉我婆娘。”
我回答道:“老马,你放心!我们决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嫂子的。”
他得到了我的承诺,才转身向前走去。
忽然,一股山风吹来。我心里担忧道:又要降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