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我,我再不会这样了。我太害怕,太害怕你离开我。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明明手握如此大的权利,却总是会胡思乱想。我总觉得你的朋友们会带着你离开我。”
谢与淮仰头,曾经那双满是高傲与不屑的黑眸,被浓烈的爱意填满。
时至今日,到了如此地步,他仍旧在祈求爱意。
苏绵绵觉得谢与淮很可悲,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童年时所缺失的那份爱。
她微垂眸,泛红的双眸撞入眼。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谢与淮呢?
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玻璃杯,随时都会碎的稀烂,又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哪怕只要她露出一丝爱意,就能让他欢喜一世。
他把她当做他灰暗人生里,唯一的太阳。就仿佛,只要她说的事,他都会去做。
绵绵没多看,仰着头,任凭冷冽的灯光刺激双眼。
很多事,不是后悔和补偿就有用的。错误一旦酿成,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记忆,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痛苦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深刻,最终刻骨铭心。
她和谢与淮之间,从他决定做一个霸凌者的那刻起,就再没有任何可能。
“你没有必要这样,其实做一个正常人去爱不难的。”
“绵绵,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少女回答的干脆,可谢与淮分明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漠然。
她在骗他,对于他的一切,她都不理不睬。也只有他对她身边的人产生威胁时,她才会偶尔想起他。
他屈膝,重重地跪在地上。
阳光刺眼,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照在谢与淮的身上。
乌黑的发丝笼罩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惨白的脸,唇瓣发白。
他跪的板正,似是最虔诚的信教徒,想要将一切供奉给神明。
“绵绵,如果我不是霸凌者,你会爱上我吗?”
苏绵绵走到病房落地玻璃窗前,俯视着病房之外的光景。
晴空万里,高楼下路过的每一个行人匆匆。
对面的住院区走廊外,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蹲在地上攀着病房门口的塑胶椅恸哭。
白发老人衣衫简朴,红色的灯牌上亮着手术中三个大字。
绵绵微垂眸,声音平静:“没有这一切,谢小少爷怎么会认识我呢?如果你不是霸凌者,你的家庭和睦又幸福,处在国家命脉的谢氏继承人怎么会看上一个卑微低贱的糖饼姑娘?那时候,就该是我抬头仰望谢少爷这颗明亮的星辰。”
谢与淮想反驳,却悲哀地发现真的是这样。
“绵绵,我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对你身边的人下手。”
苏绵绵转过身,看着他:“是吗?你的承诺我能信吗?”
谢与淮连连点头:“能,当然能,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苏绵绵一步一步朝着谢与淮走去,她顿住,伸手轻抚着他的脸。
纤长的手指摩挲着生了胡茬的脸,谢与淮黑眸中流转的色彩变亮,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惊喜:“绵绵。”
少女笑着,眉眼弯弯:“命运对我们是慷慨的,还能享受这个美好的世界。”
谢与淮被迷了眼。
他弯腰一动不动地凝着终于对他露出温柔的脸,喃喃回应:“是啊。”
“但是有些人却一辈子只能被囚禁在十八岁那年。”
“什么?”
苏绵绵没回答,转了个话题。
“你说昆池岩精神病院到底是做什么的?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地方为什么还能存在呢?”
“绵绵不想昆池岩精神病院继续存在吗?”
“我只是觉得这块地方荒废在那儿实在是浪费。”
“我买下来,种茉莉花好不好?”
苏绵绵收回手,佯装思索。
良久,她说出早先做好的打算:“种茉莉花会不会太浪费了?不然做成儿童游乐园吧?”
谢与淮微拧眉:“仁川消费不景气,再加上昆池岩名声不好,做成游乐园会亏本的。绵绵,我们以后会去汉城定居,仁川这边还是不要留下资产为好。”
苏绵绵走上前,靠近谢与淮。
她将头轻倚在他的胸膛上,手悬空抱住他的腰。
“与淮,我觉得这个游乐园可以做成公益性的。入园是免费的,里面的商业街可以招租,既提供了工作岗位,也给大宝宝和小宝宝们一个欢乐的天地。这样一个满是罪孽的地方,由你亲自将它改造成被孩子欢乐的笑声填满的乐园,是不是很有意义?一来可以给SK集团做宣传,二来也让谢氏的各大产业在民众心里的好感度提升了不少。”
茉莉香飘满,谢与淮回抱住怀里的娇美人。
他埋在脖颈处,沉溺般地粗喘着气。
“好,绵绵既然喜欢,就改造成游乐园。”
苏绵绵松了口气,毫不吝啬夸奖:“孩子们一定会很喜欢你这样的大宝宝的。”
她视线落在医院拐角被阳光洒满的小天使雕塑,声音虽带着喜悦,眉目间却锁着愁绪。
是伊人用青春最美好的五年,换来了罪恶之地的陨落。
被这样突然转变的温柔包裹住,谢与淮耳垂晕染开红色。
“绵绵想给游乐园取什么名字?叫游乐园好不好?”
“叫伊伊游乐园。”
“一一?”
“所谓伊人的伊。”
“好,就叫伊伊游乐园。”
谢与淮办事效率很快,当着苏绵绵的面让杨奥收购了昆池岩精神病院所在的土地。
他像是一个被美人迷了眼的君王,美人指哪儿,他就打哪。
“绵绵今夜要不要留下陪我?”
“我刚考完试,有点疲倦。”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休息。”
谢与淮表现得很宽容大度,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临走前,绵绵忽然转身,看向病床上躺着的男人。
“与淮,你不会骗我的吧?你要是再骗我,我会很难过的。”
她肌肤晶莹剔透,巴掌大的小脸,唇瓣嫣红。一头柔顺的黑长发和朴素的装扮让她多了几分校园时代专属于校花的恬静与温柔。
偏生少女眼里还含着笑意,眼睛盈满水光,亮晶晶的像是名贵宝石。
谢与淮被幸福砸晕,再没了那天夜里将自己活剐时的疯狂。
“绵绵,我舍不得你再难过。绝不会伤害你的朋友。”
苏绵绵忽地笑了,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谢与淮,你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谢与淮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自相认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有这么轻松的相处氛围。
他愈发沉沦,哪怕知道这只是一个想要销毁昆池岩和保护朋友的手段。
他正欲继续挽留,门已经阖上。
苏绵绵的笑容戛然而止。
等候多时的林茉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走过来。
她高扬起手,落在苏绵绵脸上的巴掌却轻柔。
“底层爬上来专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林茉双手叉腰,活像泼妇骂街。
杨奥想要拦架,林茉使眼色让林氏集团的人将杨奥拦截。
苏绵绵从荷包里拿出两张一个亿的支票。
林茉的巴掌似是抚摸,她也不恼,温声回应:“林小姐说的极是。”
“伶牙俐齿。像你们这种没眼力见的底层人只怕是还不明白吧,你再能俘获男人的心,也抵不过一个利字。你这样死死地扒着谢与淮,日后谢与淮也只会与我成婚。”
苏绵绵抬头望女人,把两张支票递还给林茉。
“既然如此,林小姐为何又要嫁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林茉愣住。
电梯门开,苏绵绵走进电梯,林茉背着名牌包包慌忙跟上。
电梯空间宽敞,可以容纳二十个人的地方,只有她们二人。
“你懂什么?你以为是我想嫁的吗?身为家族的人,就要为家族谋取利益。只有和SK集团合作,我们林家才能成功地爬上顶峰。别说是一个谢与淮,哪怕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是个瘸了腿瞎了眼的老秃子,我也愿意嫁。像你们这种底层人,怎么可能会懂?”
电梯停在一楼。
苏绵绵望向林茉清澈见底的眼眸,缓缓出声:“我无意和林小姐争抢,尤其还是争抢一个男人。如果林小姐聪明些,就应该通过谢与淮的长辈去施压。”
她走出电梯,林茉提着裙摆踉踉跄跄跟上。
“你什么意思?你既然无意争抢,为什么又不要我的支票?你真是个自我矛盾的女人。你别以为这样谢与淮就会高看你一眼,财阀都是重利的。”
医院的瓷砖冰冷,灯光昏暗,苏绵绵走得很快。
三楼传来的哭声回荡在医院的走廊。
绵绵停在医院进门处的咨询台,询问:“您好,我是谢少爷的下属,我想问一下三楼那个在哭的老太太是什么原因?”
护士眼都没抬:“孙女得了瘤子,拖到晚期才来治疗。”
“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得这个?”
“现在的疾病都是趋于年轻化的,那家人也是可怜,好不容易凑够了钱,结果情况越来越严重了,还不知道这姑娘要住多少天院,后续能不能活下来,好在现在命是保住了。”
“谢少爷说,他愿意承担这个钱,麻烦您们操作一下。”
苏绵绵递出一张黑卡。
护士微抬眼,有些意外。
她站起身,收了黑卡,在机器上刷了pose机又还了回去。
“我给那家人续了一个月的病房,你们一定会好人好报的。”
林茉迟迟赶到。
她抢先一步拿了黑卡,将苏绵绵逼到角落。
“没想到你们底层人竟然也会互帮互助。我还以为你们只会互相残杀,谁要是有一点点往上爬的念头,就要拼命地把人拉下来,生怕见到别人过好一点点。不过,就算你是个做善事的好人,你也别想通过这个要我把谢与淮让给你。”
“林茉小姐,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太直白的。你只需要明白,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嫁给你,也不是像现在这样。”
林茉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绵绵。
她后退半步,染上惊恐。
“你,你竟然敢对我有非分之想?”
“只是一个比喻,林小姐所愿,即是我所愿。”
“那你做什么要粘着谢与淮?”
苏绵绵看着眼前像是剥了壳宛若荔枝般晶莹剔透的美人。
她轻笑:“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把我软囚禁了。”
林茉捂嘴,满脸震惊。
“他,他囚禁你?”
苏绵绵点头。
林茉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果不其然瞧见了远处一路紧紧相随的谢氏人。
再看向矮她半个头的小姑娘时,她眼里多了一分怜悯。
林茉上前一步,轻拍苏绵绵的肩膀:“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嫁给谢与淮的。谢氏,必须得和我们林家合作,助我们林家登上顶峰,让我们林家成为h国第一财团。”
苏绵绵试探性地出声:“他六月要和我结婚。”
林茉不屑冷哼,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没关系,举办婚礼前一天我会来拆礼堂的。”
苏绵绵眼睛一亮:“那就多谢林小姐了。”
林茉脸色好看了许多:“不用谢,我也是为了我们林家。他谢与淮爱不爱我不重要,但是必须得为我们林家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