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色下,那一指好似淡淡寒芒,看似平淡,却带着摄人的杀机。
早已不是当年青山宗那骄蛮少女的孙雅眼瞳微缩,身形在虚空之中出现幻影,竟是一口气分出了六道如出一辙的长裙女子,朝着四面八方散去,堪堪躲过了这一指。
“飘渺峰的分身术?”
王小明轻笑,只是再次轻点,一道道灵力汇聚的寒芒从指尖溅射而出,如飞剑般凌厉,顷刻间便穿透了其中五道分身的躯体。
就在此刻,头顶上方空气炸裂,巨猿从天而降,它从山崖之上的大坑中爬了出来,双手合十的重重一拳从青衫男子的脑袋之上....一晃而过?
凶狠巨猿面露茫然之色,只觉得肩头微沉,那袭青衣修士就这般踩在它的肩上,这一刻,它只觉得好似全身上下被一座巍峨大山压住,足以碾压金丹境修士的肉身,此刻竟然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不要伤它!”远处,孙雅的惊慌声响起,然而下一刻,只见那青衣男子右手抬起,轻飘描写的一掌拍在那巨猿左侧脑袋,秋风落叶在一瞬间向着八方散去,凶兽双眼顿时泛白,浑身上下好似失去了所有力量,径直倒在了大地之上,大地都是一颤。
孙雅脸色惨白,忧伤而又绝望。
时隔多年,没想到当年青山宗一个资质平平的记名弟子,仅仅百年过去,修为竟已到了如此玄奥地步,远远超过了同辈。
她咬牙,一柄银色宝剑出现在手心之中,随着她的施展,虚空之中朵朵青莲绽放,在月色的照耀下玄奥而又神奇,王小明毫不在意,只是右手储物戒指中祭出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寻常铁剑,轻轻丢出,一道长虹绽放,那些青莲便又秋风扫落叶般,化为了无数灰烬。
孙雅脸色惨白,还未来得及回神,喉咙便被一只坚硬的大手抓住,缓缓的抬到了半空之中。
“没了你爷爷和师门长辈,你怎么如此不堪一击,这些年不在青山宗没人看着都不修行了?”王小明笑问道,捏着她的脖子,冰冷而又无情。
“要杀就杀.....”孙雅咬牙,嘴角都溢出了一丝血迹。
“死?”王小明淡然问道。
咻的一声,凌厉的风声破空而至,一指缓缓朝着额头点来,孙雅竟没有反抗,而是从容的闭上了眼睛,从很久之前,这个男人在青云会上连胜三名青山弟子时,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是个有仇必报的家伙,无论对敌人还是朋友,手段永远坚毅而果断,今日对方找上门来,她已心知结局。
死了就死了吧.....
漂泊他乡,死在同门手中,也好....
她这般想着,脸上流露出解脱的神色,伴有淡淡的伤感。
然而下一刻,那凌厉的风声戛然而止,说不出的安静,孙雅茫然的睁开眼,只见那灵气裹挟的剑指在自己眉心半寸停下,那人望着她,似笑非笑。
“你要如何?”她咬着牙,有些恼意。
“死了那么便宜你?”王小明面露讥讽道,“身为修士之人,所做之事皆有因果报应,事到临头,却无半点悔意,觉得死就行了?好一个修士。”
“那你想如何?羞辱我么?”孙雅眼神冰冷,淡淡道:“我行事生死自负,问心无愧,还指望我跪下来给你磕头认错?”
“哈哈哈,好一个问心无愧。”
王小明微笑,一个弹指,狠狠敲在对方的眉心。
虚空之中,像是一滴水落在湖面,荡起了阵阵涟漪,孙雅一个吃痛,闭上眼睛再睁眼,望向四周的场景,满脸茫然。
只见青山破碎,一个孤零零的小坟包静静的矗立在荒芜峰顶,无名无姓无冢,只有一柄端剑倒插在地面,象征着荒凉和破败。
她走在其中,下意识的伸出手抚摸那柄断剑,不知为何,一股悲伤萦绕心头。
王小明出现在她身旁,淡然道:“这是当年一位青衫供奉的坟,这个老人死在了青山抵御妖域兽潮的侵袭之中,临死前给自己先建了个坟,想着以后有朝一日那个傻丫头回乡的时候,也有个可以惦记的地方。”
话音刚落,孙雅猛然回头,过往地记忆涌入心头,怔怔出神。
下一刻,她眼眶通红,却止不住的从双眼中流了出来,不停摇头,嘴唇颤抖,“不可能,不可能,他当年与我说,自有保命手段,会离开青山,保证不会死的,才让我离去,他已是踏入元婴的修士,还是山野散修,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在她的理解中,那名老人明明还活着,在东圣洲的某个角落,自己回去便能看见他。
对于那名从小将她养大的老人,她的情感极为复杂,从很小便将其视为至亲血缘,长大后又因为其山野散修的不光彩身份和曾经做过的许多不上台面的事情,时而陷入内心的纠结。
依赖而又不亲近,像是每一个未曾长大的少女对于长辈那般,泥泞而又矫情,所以在进入飘渺峰后,叫她爷爷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闭口不谈。
故而当年整座青山都知道这位性格沉默寡言的老人,只在乎那名丫头,唯独那名丫头装作不知。
“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吗?”王小明淡然道:“因为他觉得她的孙女以后可能会死在她曾经得罪的某个人身上,老人作为曾经的山野散修,思来想去只有两种办法,要么杀了他要么提前化解这桩因果。”
王小明抬起头,眯起眼望向无骨坟冢,像是讲了一个故事,“经过无数次挣扎,本最擅长杀人毁尸灭迹的老家伙没有这么做,也许是觉得不好下手,也有可能是觉得会害自己当作亲人养大的孙女在青山竖敌,所以他走出青山找到了那个男人,商量着如何解决这桩因果。”
长裙女子满脸茫然,从未得知过这个消息。
“后来那个男子告诉他,命只能拿命来换,老人沉默以对,转身走了,可后来的那些年里,男人的峰上每年都会有一些那位老者送来的东西,各种在他眼里的珍稀法宝法器,都像是打包包裹一般送了过来。”
王小明神色如常,看着那座坟冢,这位前辈其实给了他极深的印象,他觉得临走前的那些年,那名叫做赵希的青山供奉,就像人间凡俗里,那些大家族中掌舵的老者,明明时日无多,再无年轻时的手段魄力,却还是拿着自己最值钱的东西,散尽家财,用自己的脸面,暗中替给自己最不省心的孩子悄然摆平一切祸事,可怜可敬。
王小明仰起头,双手笼在袖中,漠然道:“哦,对了,这位前辈说当年算计我一事,都是他一手策划,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叫我有事找他就行。”
“不是的....不是的....”听到这里,临死都没有任何波澜的女子彻底泪流满面,大声痛哭起来,再也没有丝毫遮掩,“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做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虚空中隐隐有大雪落下,银霜洒满青山,眼前的景象变幻,在青山近乎灭宗的那一年,一名沉默寡言的鹰钩鼻老者缓缓起身,来到钓鱼台,默默登山。
在他即将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前,来到了那座梦境峰,找到了那名才一转境的年轻男子,一名元婴境的修士,竟跟眼中不到二转修为的年轻人,以及他的师兄,认真讨价还价。
当得到满意的答案后,这位孤寡一生铁石心肠的山野散修,罕见的弯腰作揖,流露出了一个这辈子都很少有人看见的灿烂笑容。
临走时回头,就一个问题。
问他们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作为青山供奉死在青山,那么年轻人以及这座梦境峰,能否不计前嫌,甚至如果还能更好一些,以后还能念及那微薄的同门之情,在她的孙女遇见危险时帮上一把?
看着这一幕,可怜的女子好似浑身再无了精气神,就这样跪在坟前,痛哭起来,脑袋匍匐在泥土前,悲伤如水般溢了出来。
“因果二字,总有人觉得一人做事一人担即可,好不逍遥自在,仿佛这样就叫做随性自然,才是顶天立地的修士。”王小明嗤笑道:“可一死了之当真万事皆了?当真没有他人替你负重?你我的因果你爷爷替你担了,我再给你半炷香功夫,你要是还觉得问心无愧,只求一死,我现在就打死你,让你下去与你爷爷团聚。”
孙雅死死捏紧拳头,压抑住哭腔,出乎意料,不到百息便站了起来,脸色重新恢复了那般冰冷的神色,“我不怕死,但也不会主动求死,我爷爷虽是死在妖兽攻山之下,但某种方面也因你而死,你不杀我,等以后修行到高处,还会有风水轮流转的那天,你等着。”
王小明笑道:“归根结底不是因你而死?你要是但凡有点出息打赢我,你爷爷何须如此?”
孙雅面无表情,“我爷爷不会怪我,但我肯定会怪在你的头上。”
“好好好.....”王小明啧啧咂舌,“不错不错,这股蛮不讲理的不要脸劲头,跟当初确实一样,不愧是金丹修士。”
碧绿绝美的女子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她抬头望去,眼前的一切景象缓缓散去,天空之上的月光重新洒了下来,静谧的山林之中好似从未有过打斗,山崖完整,那魁梧黑猿躺在不远处的空地之上,毫发无伤,鼾声如雷,竟陷入了深深睡梦之中。
王小明安静的站在她身旁,双手负后,抬头望天。
孙雅无法理解这等术法,但也知道这个家伙的修为到了一种她仰望的程度。
“元婴了?”
“元婴初期,刚踏入不久。”青衫男子点头。
孙雅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道:“这些年,你走狗屎运了?”
王小明眯起眼睛,唏嘘道:“岂止,哪是走,简直就是吃了。”
“既然因果已了,你还来这里找我做什么?”她又望了一眼对方的白发。
王小明一脸真诚道:“同为青山道友,当然是来参加你的喜事,恭喜恭喜,喜提三百岁元婴境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