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顿时令苏凌萱愣在原地。
初归路遇赵颜时，苏凌萱本还道是偶遇，慕容嫣然这一问才令她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有意的安排。
仔细回想，平日里她去拜见慕容嫣然，或者受到召见，每次都是直接到她的居所去，鲜少有在这般正式庄重的场合。
不待苏凌萱回答，慕容嫣然便转过身去，面对那主座后方的壁画，但视线的焦点却不在画上，双目中溢满追忆之色。
“那年，我的性子也与你一般无二，对门内事务毫不上心，一心只顾修炼，修为进境虽快，旁的却是一窍不通。”
“直至后来，家师时日无多，叫来了茹雪与我，那时茹雪已是一系的执掌者。”
“就在这朝露殿的西偏厅内，家师与我说了一大通道理，要我接手，执掌这一系，还请求茹雪予我支持。”
“那时我自是百般不愿，奈何架不住家师的万般恳求与茹雪的劝说，我这才最终答应下来。”
“之后，家师含笑而终，我则顺理成章地接手。”
“起初，我对一应俗务都知之甚少，理起事来总一团乱麻，相应地更加剧了对此的厌恶，好在有茹雪一直悉心劝慰与帮助，我这才逐渐理清头绪。”
“再后来，日子久了，我这才慢慢理解师尊当年一番话的深意。”
说到此处慕容嫣然长长地慨叹一声，双眼中泛起点点莹然水光。
苏凌萱也听得一阵怅然，如冰一般的脸色缓缓松弛下来，与林茹雪往昔交谈的情形也如海浪一般阵阵翻涌而起。
“既居其位，自享其成，必承其重。”
“这句话，进来朝露殿前，想必你也深有体会了吧？”
苏凌萱轻轻出了一口气，“嗯”了一声，就如卸下了万钧重担，浑身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慕容嫣然背对着她，嘴角动了动，继续说道：
“子路虽然老成持重，但奈何天赋有限，即使勤修苦练，恐也七境难望；赵颜天赋奇高却天生散漫，性子跳脱怕是难具城府。”
“除却二人外，两系余者，皆是泛泛，而唯有你，心性坚韧且天赋不俗，比起赵颜来也不遑多让！”
“未来两系之中，不，甚至是整个宗门内，也唯有你，能与那郝志远一争高下！”
话到此处，苏凌萱如何不明白她话中之意，只颔首轻答道：
“弟子，尽力而为……”
至此，夕日已尽，光线骤然一暗，伴着慕容嫣然欣慰的笑声，厅内各处的灯火骤然升起，顿时满室生光，一片亮堂。
“若是茹雪知晓，定然也会欣喜万分！”
苏凌萱敏锐地捕捉到她言语之外的讯息，问道：
“师尊她不在宗门？”
先前她处理那几桩纠纷时，便察觉不对，甚至还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只是她一贯不会轻信这等小道消息。
不出所料，慕容嫣然点了点头，缓声道：
“秘境内异兽暴乱，茹雪正坐镇隐泉城率众抵御。”
苏凌萱心中陡然一紧，忙追问道：
“前年不是刚生过一次兽潮，怎地如此快又生成新的一轮？”
“师尊她如何？没有受伤吧？”
苏凌萱还待再问，慕容嫣然抬手轻摆，朝边上的高背椅指了指，示意她不要着急。
她顺从地走到右边一张椅子上坐下，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慕容嫣然，神情颇有些不安。
“茹雪她并无大碍，只是事发突然，先期准备不足，一时间被拖住，弟子伤亡有些大……”
听闻林茹雪并无大碍，苏凌萱这才松了一口气，神色稍缓，心中的不安慢慢平息下去。
她本生于源溪郡与厚土郡交界处的一座小城，父母意外亡故，她流落街头，林茹雪偶遇后，惊叹于她天赋绝佳，于是就将她带回了葵水宗内。
那一年，她才六岁有余，从那时起，在她心里，林茹雪便是亦师亦母的存在。
慕容嫣然皱眉思忖之际，苏凌萱忽地抬头，一双清冷的眼眸中透出亮色，道：
“前些日子，我偶遇一人，他的元力属性似乎颇为奇特，无意间竟将我的暗疾治愈，对于师尊的旧伤应当也有效果！”
苏凌萱的暗疾是她十三岁那年，随林茹雪一道出行，路遇歹人伏击而留下的。
仰赖于林茹雪的深厚修为，二人击退强敌，那伙人最终只逃出去几个，但她们师徒二人却都受了伤。
那伙人所修功法与元力都颇为奇特，其元力一旦入体便极难清除，那时林茹雪为保她性命，强行压下伤势，先行为她疗伤。
苏凌萱的性命是保住了，但却仍旧留下暗疾，难以痊愈，而林茹雪自己却因拖延和过度动用元力，伤势恶化，迁延不愈，直至今日。
林茹雪虽时常宽慰于她，但苏凌萱那时尚且年少，历事不多，心中对于师尊始终怀有深深的愧疚，久而久之竟成了她的心结。
这亦是她不理俗务，一心修炼的原因之一，为的便是寻到疗愈林茹雪的法子。
慕容嫣然心中正思虑着事情，闻言也只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少顷，她才察觉不对，再问道：
“你方才说什么？”
苏凌萱面露微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慕容嫣然先是愣了片刻，而后腾地从对面的椅子上站起，快走两步来到苏凌萱身前，惊喜道：
“此话当真！”
“那人现在何处!”
苏凌萱答道：“我已将他请回宗内，方才让赵颜先带他到冷月居去了。”
“好！”
“好！”
“好！”
慕容嫣然神情振奋，在原地踱起步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片刻后，又忽地站定，无比严肃问道：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聪慧如她，怎会不知慕容嫣然担心之事，当即答道：
“我还未见其他师弟妹，只略略与赵颜师妹提及。”
慕容嫣然皱着眉头，细心思量后喃喃道：
“这妮子，怕是容易被人套了话去……”
苏凌萱顿时一愣，当时为让赵颜知晓此事的重要性，她悄然提了一下，怎知却成了隐患。
“那眼下，该当如何？”
慕容嫣然直截了当道：
“你归宗的消息，必定瞒不过有心之人，关键还带回了一个外宗之人，他们必定会疑心探查，此事应当瞒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