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
夏油杰看到大屏幕上血光滔天的画面,他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
对平行世界中做出这样选择的“自己”,一向坚守“正论”的他,竟然觉得走上这条道路,也算理所应当。
在意的恋人、看好的后辈、无辜的同类……都在因为“没有术式的普通人”而遭受残害。
凭什么守护人类社会是他们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就算在这个过程中受尽委屈,也要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这太不公平了。
黑发少年的绛紫色眼眸中倒映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屏幕上半扎丸子头的少年面色似疯癫似清醒,谁也看不出此刻他究竟是理性多一点,还是感性多一些。
唯一知道的是,他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走上这条路,再也不想回头。
坐在虚空座椅内的人们均是沉默着,片刻后,还是灰原雄震惊的呢喃声打破了几乎于沉重的平静:
“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夏油前辈明明是这么温和的人……”
七海建人听到身边同期的疑问,垂下眼眸,抿了抿唇,声音沉静地回复道:
“没什么不可能,看到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恋人、后辈、同类……没有一个得到了好的对待,另一个世界的他作出这样的选择,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怎么没有可指责的东西?!”
五条悟忽然大喊出声,他看着逐渐什么下来,表情晦暗不明的挚友,湛蓝色的眼眸忽然瞪大,有些急躁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必须背负的意义,如果做所有事情不是出于本心,那究竟是在为了谁活着啊,杰!你不会也要像电影里那样抛下一切,走上与老子完全对立的道路吧?!”
夏油杰闻言,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只是一直沉默着,半晌,才缓缓说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做出这种事情,我不认为有什么……”
黑发少年话音刚落,电影里的画面骤然一变,镜头前出现的场景,从布满火光和血液的山村变成了他十分熟悉的城市,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夏油杰剩下的话语卡在喉咙之中,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未尽之言,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平行世界里的“自己”比他想象得更疯狂。
怎么会……连父母也不放过啊。
【存在于记忆的柔和面孔出现在黑发少年的眼前,夏油杰的父母看到许久未见的儿子,先是下意识地扬起笑脸,而后发现他身上的血渍,面上又浮现出浓郁的担心。
愈发魔怔的少年看到爸爸妈妈这样的表现,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绛紫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点点晶莹,施展术式的动作却满是决绝。
召唤咒灵的这个瞬间,他想到的,是父母将他从幼年抚养到少年的画面。
心中刚涌上一丝不忍,下一秒,幼驯染在疗养院受得折磨、后辈昏迷不醒的模样、无辜孩童被锁在发霉木笼里恐惧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
曾经,他将人划分为强者和弱者,奉行“锄强扶弱、弱者生存”的理念;现在,他将人划分为术师与臭猴子,坚信消灭猴子,创造术师乐园。
似乎他永远都是将一个群体分成两部分,认为只有一方做出牺牲,另一方才能存续,完全没有“互生共存”的想法。
现在,他决绝地为自己选择了一条与恋人、挚友、同期、老师截然相反的道路,为了让自己坚定地走上这条路,他决定斩断所有的退路。
总不能因为他们是他的父母,就区别对待吧。
空间扭曲,狰狞丑陋的咒灵从中爬出,尖锐的爪子伸向无法看到它们的中年夫妇,这对夫妻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却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儿子。
直到现在,他们也想以普通人之躯,挡在自己小孩的身前。
劲风袭来,咒灵的攻击向着夏油杰父母的脖颈上落下。】
“快住手!!!”
坐在悬浮座椅中的黑发少年下意识大喊出声。
尽管知道他们并不处于同一个世界,大屏幕里的这对中年夫妇也不是他的父母,可当看到咒灵攻击的刹那,他还是有一种想要过去保护自己爸爸妈妈的冲动。
终究是以第三视角观看另一个世界中“自己”经历的事情,尽管对他的内心颇有冲击,甚至让他动摇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锄强扶弱、弱者生存”理念。
但这些事情对夏油杰的影响,也仅限于此,不会因为没有经历、仅仅是看到这些东西就疯狂到要杀死将他养育成人的父母,断掉所有退路。
电影在黑发少年充血发红的瞳孔中,继续播放。
【“滋啦——”
在咒灵攻击即将落下的瞬间,一道雪白色的闪电凭空出现,击溃狰狞丑陋的咒灵。
正是新垣悠的远程术式。
夏油夫妇满眼仿徨,他们不明白怎么回事,却在认为有危险的这一刻,要他们的儿子快跑。
“杰,你快离开这里,这些闪电不安全!!!”
黑发少年见状,表情忪愣,脑海中,忽然划过他从小到大每个瞬间父母的模样。
母亲以前那么年轻美丽,父亲曾经多么的高大威武……
幼年时,正值美好年华的他们,会对他温柔的笑,现在,遇到他们认为的危机,还会要他快跑。
他的父母,真的对他很好啊……
可惜,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危险,不是悠的闪电,而是他的咒灵。
夏油杰心里涌上一丝不舍,不过仅仅是一丝而已。
他的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眉头却是微微簇起,两行清泪顺着略略上挑眼尾滑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真相:
“父亲,母亲,对不起,真正要杀死你们的人,是我。”
……
空气陷入一阵寂静,夏油杰父母的脸上浮现震惊又痛苦的表情。
他们惊讶于儿子的话,可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是他们一直宠爱的孩子,一时间,竟然连怨恨他都做不到。
他们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
却在下个瞬间,听到一名少女有些苦恼的声音:
“夏油君,真是抱歉呢,我正在做可爱悠悠的跑腿服务,所以,你今天想要做得事情,不会成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