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景军在河洛城内外皆有营地,城内两处营地位于卓园南北两侧,城外两处营地则分别位于东城郊外和北边燕子岭。
庆聿忠望来到河洛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对景军的驻地进行调整,将近两万步卒全部进入城内,同时还有一千精骑驻扎在卓园附近,协助庆聿怀瑾震慑城内宵小。
谋良虎统御的一万多骑兵,以及庆聿忠望从北边战场带过来的五千骑,尽皆驻扎在城北燕子岭营地。
不论步卒还是骑兵,所有的供给全部是由燕国朝廷承担。
明面上景朝和燕国是友好领邦,这些景军是为了保护河洛城的安危,由燕国掏银子供养理所当然。
城内偶尔有一些“不懂事”的书生对此提出质疑,随即就会被察事厅找去问话训诫,那些微弱的声音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等到南齐淮州军离开饶阳、继续往西进犯共城的消息传来,城内再也没有人在心中质疑那些憋屈的事情,因为过去两年的战事无数次证明燕军靠不住,能不能将淮州军挡在城外全都要依靠景军出力。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卓园,恳求庆聿忠望派兵出城迎战的声浪也越来越大。
王氏大宅,兰雪堂内。
王承看着身穿宰执官服的至亲兄弟,眉眼间泛起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自然不是嫉妒王安可以接任家主和成为燕国宰相,两人从小到大关系亲近又有不同的志向。
王承不像王安那般热衷且擅长世俗琐事,他只一心埋首故纸堆中,十多年前便是闻名于世的经学大家,故而才能培养出王初珑那般秀外慧中的女儿。
此时此刻,他只是出于对王安所谋之局的担心,以及对翟林王氏未来命运的忐忑。
“兄长无需多虑,相较于那些年轻人在战场上生死相搏,愚弟为王家承担这点风险理所应当。”
王安淡淡一笑,主动开解对方。
王承轻叹一声,问道:“你有多大的把握说服庆聿忠望出兵?”
“一点都没有。”
王安的回答让王承瞬间愣住,随即微笑道:“兄长,我这次去卓园不是为了当面说服庆聿忠望,只是想确认一下能不能见到他。”
王承虽是文坛大家,在这种人心鬼蜮的领域甚至有可能比不上王初珑,闻言便不解地问道:“这其中有何区别?”
王安解释道:“昨日我和庞师古见了一面,他说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庆聿忠望,每次去卓园都被庆聿怀瑾挡下来。由此观之,庆聿忠望正处于艰难的抉择之中,这个时候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王承心有所感,点头道:“想来无论谁处在他的位置上,此刻都会感到非常棘手。”
淮州军一路高歌猛进,先取清流关再下饶阳城,如今正在逼近共城,他们图谋河洛的意图已经显露无疑。
如今东边的消息渠道被彻底切断,谁都不能确定陆沉统率的两万人后方有没有援兵,摆在庆聿忠望面前的是一个很困难的选择,要么继续死守河洛任由敌人逼近,要么在不确定对方真实兵力的情况下冒险出击。
若是选择后者,雷泽惨败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若是选择前者,等淮州军真的兵临河洛城下,谁也不知道届时城内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太平时节,景军在河洛城享尽人上人的待遇,早些年还有景廉军汉侮辱城中良家女子的恶劣之举,最终大多被燕国朝廷压了下去。
很多人顾忌北边那个强大的王朝,再加上事不关己没有切肤之痛,因而便忍了下来。
眼下局势动荡,淮州军汹涌而来,万一他们真的撞开河洛的城门,城内这些门阀勋贵何以自处?
无论是依附于景朝还是在燕国朝堂为官,谁不担心被齐军清算?
届时人头滚滚满门尽丧,这种场面在史书上屡见不鲜,没人敢去赌淮州军和南齐皇帝的仁心。
因此以往那些唯唯诺诺、任凭景朝贵族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人们,这些天不断涌向卓园,逐渐掀起一场浪潮。
他们的诉求只有一个,希望景军可以派兵出城,至少不能让淮州军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河洛城外。
王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淡然道:“大势已成,这个时候我们王家当然要顺势而为,给卓园里面那对兄妹持续施加压力。”
王承意味深长地说道:“宫里那位或许也在等。”
王安唇边露出一抹笑意,缓缓道:“陛下虽然志大才疏,但是有些时候还能沉得住气。眼下城里群情汹汹,几乎所有人都希望庆聿忠望可以派兵出城。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景军对于城内的掌控力度必然会下降,陛下所谋之事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王承望着他镇定的神情,轻声道:“无论如何,你要以自保为主。”
王安道:“兄长放心,先前便说了,我今天去卓园只是要确认一下庆聿忠望的心思。如果他最终决定出兵,那么陛下很有可能会在不久后发动。陆沉让人回信与我,只要宫里出现骚乱,织经司在城里的人手会立刻行动起来。我想这就是他收到我送去的消息之后,仍然选择朝河洛进兵的原因。”
王承心中浮现“里应外合”这四个字,叹道:“去年你决定和南边展开接触,其实我心里不太赞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南边的实力都无法和北边相比。初珑那孩子南下的时候,我更是满心不愿,然而短短一年时间过去,陆沉竟然可以率领淮州军威胁到河洛,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听到兄长如斯感慨,王安亦是心有戚戚焉。
只不过眼下还没到开怀庆贺的时候,他温言道:“兄长,十年未有之变局就在眼前,我们王家需要做好万全准备。”
“且放心,一切都在按照伱的布置进行。”
王承收敛心神,神情郑重。
王安便起身道:“那便好,我现在去卓园拜望那位郡主殿下。”
王承亲自将他送到仪门外,目送他登上马车离去。
卓园之外,人头攒动。
守门的景廉族勇士面色冷峻,但是并未对外面这些人厉声斥责,因为平民百姓显然不会冒然来到卓园,在这里有立足之地的人无不是燕国朝臣或者门阀勋贵。
王安身为当朝宰相,又是翟林王氏的家主,自然不需要像那些人一样在门外等候庆聿怀瑾的召见。
来到庆聿怀瑾日常待客的香畹楼,王安只看了一眼便察觉到这位郡主殿下心中的疲惫,于是恭敬地说道:“殿下,要不要下官去将外面那些人劝走?”
庆聿怀瑾道:“不必了,我可以理解他们心中的不安。王相今日前来,想必也是为了催促出兵一事?”
“下官岂敢用催促二字。”
王安在比自己要小二十多岁的庆聿怀瑾面前垂首低眉,愈发谦卑地说道:“下官只是想来请示殿下,倘若小王爷决意出兵,下官便好安抚外面那些人。对了,不知下官能否求见小王爷?”
如他所料,庆聿怀瑾摇头道:“兄长暂不接见诸位大人。至于出兵一事,还请王相安心,过两日便会有一支军队离开河洛前往尧山关,他们会协助那里的守军,将淮州军拒之门外。”
“下官替城内百万黎民谢过小王爷和郡主殿下。”
王安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那块石头暂时落地。
寒暄一阵过后,他便行礼告辞。
望着此人清瘦的背影,庆聿怀瑾若有所思,然后便对亲兵说道:“告诉外边,今日不再见客。”
“遵令!”亲兵昂然应道。
庆聿怀瑾来到后宅正堂,这里除了庆聿忠望和谋良虎,还有十余名气势煊赫的将领,皆是景军年轻武将当中的佼佼者。
“……现如今局势逐渐明晰,南齐靖州军主攻沫阳路,牛存节眼下还能守住,或许是厉天润没有倾尽全力,由此也能推断他可能会让一部分兵马转道淮州再北上支援萧望之。至少,我们可以断定去年南齐新设的旬阳军和江华军不在沫阳路前线。”
庆聿忠望站在悬挂的地图旁边,余者无不正襟危坐认真倾听。
只听他继续说道:“另外两处战场,萧望之亲率淮州军主力进攻汝阴城,目前他们已经扫清汝阴城外围的防线。城内有将近三万守军,由李守振统一指挥,这是东阳路燕军最后的兵力。按照正常情况估计,李守振至少可以坚守半年时间。”
他又指着河洛城东边那条官道,抬手指着共城的位置,沉声道:“第三路敌军,便是南齐陆沉率领的锐士营和来安军,他们如今在共城外围驻扎,似有继续进攻的意图。今日召集大家前来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明确我军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一位年轻将领鼓起勇气问道:“小王爷,我军是不是要前往共城?”
庆聿忠望目光温和地望着他,微笑道:“不,我们的目标是这里。”
他向前半步,左手拍在地图上东边某个位置。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他手边露出两个字,赫然便是“汝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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