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里的挂钟显示才下午1点28分,秋火明来的有点早。
这里龙蛇混杂,小偷众多,秋火明担心自己的车,看好班次后,立即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停车的地方,就看到自己的车前蹲着一个人。
他大喊了一声,紧跟着跑了过去,站里的工作人员看到了,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
外面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人见自己被人发现,迅速地站了起来,拔腿就跑,只给秋火明留下一道敏捷地快速消失不见的背影。
秋火明跑到自己车子面前,车锁上有道撬痕,秋火明摸了摸,有些心疼。
这里的车不多,大多数有些破旧了,用铁链跟树或者电线杆绑在一起,自己的这部保养良好的车如同鹤立鸡群,分外的惹眼。
他把车推到环城路上,这里是个弯道。
旁边有红砖的民房,还有几道砖墙,当中涂了白,刷着红色的标语。
刚转出弯道,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带钱了吗?”
声音熟悉,秋火明一惊,四下张望。
旁边的小树林里,张有根躲在一颗树后在说话,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张有根小半边身子。
紧接着他听到了红姐的声音。
“带了,不多,过几天没事了你就回来,我跟你爸去医院看过那小子了,压根就没伤到要害,估计躺两天就好了。”
红姐有些气愤地说道。
“我爸咋样?他气坏了吧?”
“还能咋样,医药费是你爸缴的……”
“行了,我有数,你回去吧。”张有根的声音透出几分疲惫。
秋火明小心地推着车,蹑手蹑脚地穿过马路到了对面,骑出去100多米远后,突然停了下来。
他一咬牙,车子原地调头,又骑了回来。
树林里,他推着车踩在泥地上,绕到那颗树的侧面。
“有根哥,是我……”他赶紧打了声招呼。
张有根靠在树上,嘴上叼着一支烟,已经快燃尽了,他的模样有些惨,脸上有伤,涂了红药水,胡渣都生了出来,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红姐已经离开了,树后就他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张有根眉头一皱,收回准备挥出去的拳头。
“我姐今天回来,我到车站接她,刚看你的背影就觉得像你,就绕过来看看。”
秋火明解释了一通。
张有根把烟头在树干上摁灭,“行了,你快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有根哥,你缺钱的话,我还有点。”秋火明把车停稳,伸手就要摸向兜里。
“去去去,大人的事情你少管,还有,别跟我爸说看到我。”他把军绿色外衣的衣领竖起来,转身就走。
他人高腿长,几个弯一绕,就从一间民房的拐角处消失不见了。
秋火明有些惆怅地把车子从树林里推了出来。
这才看到旁边的红砖墙上贴着一张看不清字迹的告示,被风雨侵蚀,边角都脱落了,勉强看清楚是白纸黑字,这种通常是派出所才会贴的告示。
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在他的脑海里清晰了起来,他记得张有根的结局了……
当年原身在这里坐车去南方打工,偶尔瞥过一眼贴在墙上的告示,告示上有很多名字。
83年严打,张有根榜上有名。
秋火明的心里一紧,回头还是找红姐去说说,张有根这性子他爸都管不住他,自己更加是人微言轻。
他原本想去方军店里转转的,但是此刻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干脆推着车等在车站的出口处,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坐在车后座上,双脚支撑着地,打量起这里出来的人。
这年头坐车的人没几个光鲜的,大多数灰头楚脸,车上取下来的东西更加各式各样,甚至还有活鸡活鸭。
他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猜测他们是什么身份,还有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
作家要观察能力很强才能更好的完成作品,秋火明闲着也是闲着,半趴在车上一个个看了过去。
正看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出口处走来一位穿着翠绿色薄外套、面容姣好的姑娘,她下面穿着一条黑裤子,脚上一双平底布鞋,身上背着一个布包,手肘处还挎着一个竹篮子,竹篮子有些重,她时不时要换个手。
走路很慢,一边走还一边四下打量。
几个骑三轮车的正在拉生意,有车主就凑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就要提她手中的竹篮子。
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通常单身客人包袱被提走了都会下意识跟上,接下来搭乘他们的车,就顺理成章了。
伸出去的手被一名少年给拨开。
三轮车主刚想发怒,看到少年竟然跟这个女人认识,这才悻悻地转身寻找另一个主顾。
赶走三轮车主后,秋火明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姐,你可算回来了。”
他伸出手臂揽住秋红玲,看着不觉得,这一揽之下顿时觉得大姐的后背很单薄。
他顺手将秋红玲手里的篮子接过来。
“火明,你这个子咋长的这么高了。”秋红玲惊喜过后,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过年的时候她回来过一趟,那会儿还不觉得弟弟有这么高。
“嘿,帅气吧。”秋火明将竹篮子挂在车把手上,转头对着大姐说道:“姐,上车,我带你回家。”
秋红玲上前一步,摸了摸车身,“爸说,你挣了稿费还自己买了车,我原本还以为他是吹牛,原来是真的……”
“回家我慢慢跟你说,姐,你放心上车,我的车技可好了。”秋火明笑嘻嘻地说道。
他对秋红玲有种天生的亲近,不仅仅是从小被她照顾的多,还有秋红玲自身带有的亲和力。
“爸妈身体还好吧?”
车子已经离开了车站附近,来到了南大街,坐在后座的秋红玲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
“可好了,最近家里伙食好,每个人都胖了,今晚妈肯定要给你包饺子……”
秋红玲坐在后座心思一时间飞远了,往年家里除了过年可以吃一顿好的,平时几乎见不到油腥。
她早早地工作,早早地嫁人,有部分想法就是想减轻家里的负担。
婚姻谈不上幸福,也不算差,就跟芸芸众生一样,她们怎么过,自己也就怎么过。
“姐,你过得咋样?姐夫对你好吗?”
耳边响起弟弟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来。
“还……可以。”
原本想说很好的,这话在电话里会说,但不知道怎地,当着弟弟的面她就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