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州,朔金城外,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站得整整齐齐。
为首二人,一男一女。男的虽已至中年,但长得依旧是风度翩翩。至于女人,雍容华贵,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高贵气质。
这二位,正是南宫雨的父母,家主男宫正,母亲虞沁。
提起南宫家,旁人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南宫家出美人,女的个个倾国倾城。
可若是真有人以为南宫家能一直稳居幽云州是靠女人,那就大错特错了。皇甫远宠爱南宫慧兰,也并不全是因为其温柔娴静。
与各家通婚的确能获得许多盟友,可成为盟友的前提,就是彼此的实力必须在一个层次上。
南宫家向来低调,和各个世家的关系都很好,哪怕和同州的虞家也是如此,南宫雨的母亲虞沁,就是虞家的掌上明珠,嫁给了南宫家家主南宫正。
今日,南宫家几乎是倾巢而出,只为迎接一人。
千里之外,一行并不招摇的车队缓缓朝着朔金城飞来,拉车的灵兽皆是气息惊人的貔貅,和驾车的银甲将军一样,都是天仙境修为。
而车队之后,还跟着三千羽林卫,个个都是军中翘楚。
如此阵容,哪怕马车很朴素,也没有人敢小瞧,就是傻子也能看出,车队里面一定有大人物。
马车内,南宫雨低头不语,独自黯然神伤。
皇甫睿坐在对面,安抚道:“放心吧,虽是父皇赐婚,但你若不愿,我可以一辈子不碰你,和你相敬如宾。余生很长,我会继续努力,让你改变心意。”
南宫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取得姑姑的支持,还有南宫家的支持。”
皇甫睿叹道:“皇族世家不都是如此?一向以利益为重,我们的命运,由不得我们做主。你觉得我是趋炎附势,可你换个角度想想。淑贵妃当年被人暗算,无法诞下子嗣,我若娶你,淑贵妃以后也会有个依靠。说句大不敬的话,父皇百年之后,无论谁上位,太后一定不会是淑贵妃,届时宫里这些贵妃美人,会把昔日失去的恩宠,全部在淑贵妃身上讨回来。当年他们就敢暗害淑贵妃,日后只会更过分。所以父皇赐婚,也不全是为了我。虽然大哥被禁足,娘亲被打入冷宫,但父亲依旧重用叔叔,同时也给我机会,这就是为了保持平衡,不让二哥坐大。而且我大哥只是被禁足,不是被废,朝中支持他的人依旧是最多的。立长立嫡,父皇若一直不立太子,皇位迟早还是得交给我大哥。我也在努力,不说坐上那龙椅,以后我起码会封王,成为一方诸侯。我能护住淑贵妃,也能护住你。”
“你倒是坦诚。”
皇甫睿笑道:“对你我一向坦诚,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对我来说,能遇到一个既喜欢,家世又好的,已经是最佳选择了,不敢再奢求更多。无论你如何待我,我都会对你好的。在皇宫里的时候,我每次来你举剑就刺,我身上是新伤叠旧伤,今天能不能给我个面子?让未来岳父岳母看到,着实不好。”
南宫雨轻轻“嗯”了一声。
皇甫睿皱眉道:“不对劲,你身上又起杀机了,却不是对我。你不会是打算寻死吧?千万别做傻事。”
南宫雨抬头看着皇甫睿,一字一句道:“我说过,我不会嫁给你的。”
皇甫睿长叹一声:“唉,那这样吧。完婚之后,我就请命上战场领军,这也是叔叔的计划。我若真的战死沙场,会留下遗言,请父皇准你改嫁。咱们只是名义上的成婚,就委屈你一下,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你若觉得可以,就答应我,往后不要再有轻生的念头了,好吗?”
南宫雨没有回答,打开车门,飞入前门的车中,扑到南宫慧兰怀中,泪眼婆娑。
“姑姑,我不想嫁。”
南宫慧兰轻轻拍着南宫雨的后背,柔声道:“其实姑姑年轻的时候也有心上人,可我们出身世家,婚事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享受了家族给我们带来的荣耀和富贵的同时,也要承担起一些责任。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慧心这么任性的,当年她剃发出家不进宫,只能由我来代替她。我当年出嫁时,也是你这个模样,总想着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可后来我与陛下日久生情,如今陛下也待我很好,我已经很知足了。九皇子聪明能干,从山佥州回来后,深得陛下信赖,手中权力越来越大。日后他起码也是个王侯,而且他又对你极好,跟着他不委屈。好了,马上要到家了,别让你爹娘看见你这个样子。你多年未归家,他们肯定都想你了,要开心一点。”
南宫家这才擦去泪水,强颜欢笑。
当那马车落下后,朔金城外乌泱泱一大片全部跪了下去。
“拜见淑贵妃!”
那天仙境的银甲将军将马登稳稳放好,单膝跪在一旁,后车的皇甫睿也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
这一趟,不仅是让南宫慧兰回家省亲,也是让他来亲自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南宫慧兰带着南宫雨缓缓下车,看着远方不禁一愣。
迎接的队伍,唯有一人没跪,那人站在城墙边,原本闭合的眼睛缓缓睁开,落在南宫雨身上,充满慈爱。
“师父!”南宫雨欣喜万分。
南宫慧兰闻言,对明隐远远点头致意,随后便连忙上前扶起南宫正。
“都平身吧,大哥,这礼小妹可受不住。”
南宫正道:“礼制不可乱,不能授人以柄。先论尊卑,再论亲情。小妹,多年不见,过得可还好?”
“陛下待我很好,有劳大哥记挂。”南宫慧兰嫣然一笑,转身朝皇甫睿招了招手。
皇甫睿棋连忙上前,对南宫正躬身行礼。
“见过南宫家主,我与小雨还未完婚,便先这样称呼您吧。”
南宫正摆手道:“殿下莫要折煞我,小女能嫁给殿下,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一阵寒暄过后,南宫正这才看向南宫雨,虽说脸上充满无奈,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言语中尽是宠溺。
“你这丫头,一走就是七年,你知不知道你娘日日以泪洗面,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娘,对不起。”南宫雨走到虞沁面前,低声细语。
“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是开心的日子。”虞沁眼眶湿润,强忍着眼中泪水,温婉一笑,“不能让贵妃和殿下等着,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南宫正微微一笑,侧身相迎。
“贵妃,殿下,请。”
队伍浩浩荡荡进城,南宫雨告了个罪,快步走到明隐面前,抱拳行礼。
“师父,您怎么来了?”
“见过前辈。”皇甫睿也留了下来,恭敬行礼。
魔族的事传回来之后,朝堂对于蜀山不再那么敌视,甚至是有点讨好,双方的关系比以前融洽了不少。
而且这位毕竟是南宫雨的师父,以后和南宫雨成亲,也许还能借这位与蜀山打好关系,所以皇甫睿的态度自然是端正无比,一副晚生后辈的模样。
明隐微微点头,平静道:“有一事要告诉殿下,我的一身本事雨儿还没有学全,因此我特意向陛下多要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我会待在南宫家教她,因此你们的婚事要延迟到明年九月了。陛下已经同意,圣旨过几日就到。”
南宫雨闻言,脸上的激动怎么也按捺不住。
皇甫睿棋面色没有任何不悦,点头应下:“理应如此,我知道前辈舍不得小雨,成亲后小雨就没有多少时间侍奉您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年让她多尽孝心也好。”
以如今朝堂对蜀山的态度,只要蜀山的要求不是太过分,皇座上那位都会答应。区区婚事延迟,自然是没有问题。皇甫睿棋即便心中有气,也不可能表现出来。
“我与雨儿有些话要说,殿下先去,我们稍后就来。”明隐大有深意地看了皇甫睿一眼。
皇甫睿很识趣地离去,恭敬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但心中却多了一些疑惑,他总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师父,谢谢您。”南宫雨终于放松下来,感激地看着明隐。
明隐笑着摸了摸南宫雨的头:“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你在蜀山的时候可不这样。”
在自己师父面前,南宫雨终于装不下去了,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他知道了吗?”
明隐点头道:“他知道了,他现在有事脱不开身。这件事对蜀山很重要,只有他能办。”
南宫雨抓着张子默送的那块玉佩,轻轻摩挲,低声道:“我知道了,没关系的,即便是他来也做不了什么,我不能害了他。师父,请您告诉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给皇甫睿的。我说过,我会等他的。”
张子默的真实身份,蜀山知道的人不多。南宫雨只以为张子默还是那个地位卑微的蜀山杂役,根本没有想过张子默能改变什么。
她只想着,这一辈子只嫁张子默,若真到了那一天,她会为张子默守身如玉。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骨子里从不软弱。
既然这辈子等不到你,那就下辈子吧。
明隐长叹一声:“为师早就料到你会如此,这一年说是来教你,其实是来看着你。不可以心存死意,不可轻生,答应师父好吗?要相信师父,也要相信他,他会来娶你的。等你再次见到他,一定会对他的变化感到吃惊的。你若不想嫁,到时候师父就带你回蜀山。我把木匣带来了,没人拦得住我。”
“嗯,我答应您。”南宫雨点了点头,凝重的心情这才所有舒缓。
明隐取出那个香囊递给南宫雨,歉然笑道:“许久没见你,光顾着说话了,差点把正事忘了。这是他给你的,他让我给你带句话,一切有他,不必担心。他从不让你失望,他说过要娶你,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南宫雨接过香囊凑嗅了嗅,然后便将香囊死死抓在手中,重重点头。
“师父您说的对,我不能怀疑他。他说过要娶我的,我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