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香气和欢快的歌声一同飘来,众人架着铜鼓捧着芦笙,食物还未完全煮熟便已翩翩起舞,伴随着欢歌笑语。
人们脸上洋溢出的笑容,仿佛不是死亡来临,而是在过重大节日一般。
有圣女陪着她们,她们什么都不怕了。
张子默看着看着,心里有一些东西被触动了。
付如松问道:“师叔,怎么办?”
张子默这才回神,大笑道:“我在想,如果闻人羽这个傻子在这里,多半会留在这里吧。谁留在这里,谁就是傻子。”
付如松与齐宁眉头紧皱,以为张子默在嘲讽闻人羽,但毕竟辈分摆在那里,就算心中不忿,也只能忍了下来。
张子默抬起头,看着寨门上那歪七扭八的石头二字,笑着迈开步子走入寨中。
“石头寨怎么能没有我这块石头呢?饿了,吃肉喝酒去!”
戊子紧随其后,己丑与癸亥也没有丝毫犹豫跟了进去,张子默作为第一序列,无论要做什么,他们都会一直跟随。
这下,反倒是齐宁与付如松愣住了。
在他们眼中,张子默是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人,永远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齐宁愣神片刻后哈哈大笑,搂着付如松走进寨中。
“走,跟师叔吃肉喝酒去。死就死呗,有什么大不了,死前能吃这么好的东西,还能看这么漂亮的歌舞,值了!”
“也是,若是违背本心,剑道必定崩塌,那可比死要难受多了。”付如松脸上也挂满笑容。
“行了,你就别文绉绉的了,赶紧抢吃的,那块最大的羊腿都被师叔拿走了,快快快!”
鼓楼边,张子默右手拿着羊腿,左手提着一坛烧酒,面前桌子上还放着一盘牛肉和花生米,看着人群中的蚩瑶婆娑起舞,犹如蝴蝶绕花丛,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酒美,歌美,舞美,人美。
齐宁大手伸来,将张子默面前那碟花生米端走,连张子默手中最肥美的羊腿也撕下一大块,就着烧酒美滋滋地吃了下去。
张子默踹了齐宁一脚,笑骂到:“你自己不会去端,非要来吃我的?”
齐宁陪了个笑脸:“师叔,别这么小气嘛,等会您吃完了我去端。”
付如松来来去去好几趟趟,抱着数十坛酒放到桌边,又抬了几张桌子将菜堆满,那一副要在酒桌上拼命的豪爽模样,让张子默差点怀疑他和齐宁是不是互换元神了。
张子默拿了两坛酒递给后面静坐观舞的己丑和癸亥,二人却没有接,张子默又看向屋顶的戊子,眼看戊子微微颔首,将几坛酒丢了上去,举起酒坛晃了晃,算是敬过酒了,随后便将酒坛举到付如松和齐宁面前,心生豪气。
“来,喝!”
“敬师叔!”付如松和齐宁举起酒坛,一饮而尽,“来来来,划拳。”
人群中,蚩瑶伴着声乐舞了几曲,余光突然看到坐在鼓楼边的张子默,恰似惊鸿一瞥。
张子默心生感应,抬头看着蚩瑶,晃了晃手中那只吃干净的羊腿骨和酒坛,朝蚩瑶笑了笑。
正逢齐宁催促,便将羊腿骨丢在地上,伸手和齐宁划拳,那满面笑容,让蚩瑶看痴了。
随着新的歌谣和鼓声响起,蚩瑶很快便回过神来继续翩翩起舞,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从未消失。
众人载歌载舞,跳累了便唱,唱累了便吃肉喝酒之后再来,那鸾歌凤舞和欢声笑语始终没停过。
又跳了几曲,蚩瑶寻了个空档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悄悄坐在张子默身边,杵着下巴看着张子默。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张子默这个样子,也是第一次见张子默身上有了少年气。
张子默转头对蚩瑶笑了笑,那笑容温暖随和,以至于后来让蚩瑶记了很多年。
“喝点?”
蚩瑶笑着拿过一坛酒,一饮而尽,让齐宁拍手称好。
苗人的豪爽,可不只是指男人。
齐宁抬起酒坛,笑道:“师叔,我敬您,上次我太着急了,态度不好,我知道师叔不是小气的人,干了这坛,就算我给您赔罪了。”
张子默笑着回敬:“此事早在第一坛酒的时候就过了,现在只喝酒,不讲其他。今日为醉而醉,喝!”
“师叔大度,我们敬您!”齐宁与付如松哈哈大笑。
让张子默没想到的是,蚩瑶来了以后,齐宁与付如松没喝多少便醉得趴在桌上,张子默回头一看,身后己丑和癸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至于楼顶的戊子,从蚩瑶来的那刻就已经消失不见。
蚩瑶连喝几坛,已有三分醉,死死地挽着张子默的手臂,柔声道:“石头,谢谢你,我知道你一向冷静。可是每次无论我做什么冲动的决定,你都会支持我。除了爹爹,没人会这么对我了。”
张子默调侃道:“这么煽情,可不像你的风格。”
“又来,每次跟你正经说的时候,你就不正经。”蚩瑶没好气道,狠狠地掐了张子默的胳膊一下,想了片刻后,声音再次温柔起来,“石头,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白天已经说过了。”
张子默抬起脚,将竖着耳朵装醉的齐宁与付如松踹得老远。
“那你呢?”蚩瑶直勾勾地看着张子默,眼神便能醉人。
张子默道:“喜欢有很多种,我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你的性格我很喜欢。”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就是喜欢你,这辈子都喜欢你!”蚩瑶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捧起酒坛,“明天不知是生是死,我才将心里藏着的话说出来。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来,陪我喝酒!”
“好,今日不醉不归。”张子默抓起酒坛轻轻碰了碰。
一坛接一坛,地上酒坛空了大半,蚩瑶拿着空酒坛使劲晃了晃,随后便丢在一边朝着张子默傻笑个不停,最后醉醺醺地靠在张子默肩膀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夜已深,欢庆一天的众人也得全部睡去,脸上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已经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张子默转头看着墙边不知何时凑过来的付如松与齐宁,笑骂道:“还听?没醉就滚过来喝酒。”
齐宁笑嘻嘻地在地上找了一坛酒,啧啧道:“师叔,您这艳福可是不浅啊,这么死心塌地的姑娘,又是苗疆圣女,您要是拿下她,蜀山和苗疆的关系必定牢不可破。”
“就你话多,蜀山的发展总不至于要我出卖色相吧?”张子默狠狠踹了齐宁一脚。
付如松笑道:“我也赞同齐宁说的话,娶了圣女,稳赚不亏啊。”
戊子突然出现,戏谑道:“同意。”
张子默无奈一笑,随后神情便严肃了起来。
“热闹也热闹过了,说正事。既然决定留下,总得有个计划。”
几人全部收起笑容,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张子默道:“我和你们交个底,盘瓠苗被我控制的人已经聚集到周围,两千人,地仙七名,仙境修士三百名。”
齐宁道:“留在苗疆的蜀山弟子连我们刚好五百,都是仙境,皆可听师叔号令。”
付如松道:“我已将消息传回去,在剑门关休整的蜀山弟子正朝这里赶,约一万五千人,最快也要三天才到。可是以我们现在的力量,一天都很难撑住,更别说三天了。”
张子默看向戊子:“你也该和我交个底了,老头子在苗疆布置的人不可能只有这么几百,说说吧。”
戊子微微颔首:“的确不止这些,不过都不在盘瓠苗。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觉得你会一直迁就她留在这里。”
张子默转头看着熟睡的蚩瑶,叹道:“是啊,在这之前我也没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既然没有援手,那就拼命吧。”
戊子话锋一转:“虽说暗影的人不在盘瓠苗,不过还有一个人能帮我们。”
“第四个我没见过的人?”张子默眼中精光闪过。
戊子微微颔首。
一道微不可闻的落地声响起,张子默转头看着戊子身边的那名身着重甲的灰发老者。
玄铁面具,左额刻二字,丁丑。
戊子道:“丁丑,序列第六,论实力他在六十甲子中连前三十都排不上,可论起排兵布阵,他在暗影中是第一。你在白帝城见过的壬戌,就是他的弟子。”
“谬赞。”丁丑声音沧桑,十分沉稳。
张子默忍不住多看了丁丑几眼,仅凭排兵布阵就能成为第六序列,其对兵阵的理解,必定达到让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张子默道:“你既然精通阵道,那明日之战便交给你了。情况你应该知道,我们这里满打满算就三千人,面对十万大军,能挡三天吗?”
丁丑微微摇头。
“两天可以吗?”张子默眉头一皱。
丁丑还是摇头。
张子默叹道:“我知道我们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撑三天实在太为难你了。罢了,你带领我们,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戊子淡淡道:“老头,找打吗?这个时候别卖关子。”
“莫非你有把握挡住三天?”张子默轻咦一声,心中再次充满希望。
丁丑微微摇头,眼中古井无波。
“你应该问我,几日能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