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花迁月刚躺下,轻微的敲门声突然响起,连忙披上衣裙,赤脚踩在地上刚走了一步,忽然又将衣裙扯下,将门打开后,愣在原地。
来的不是她预想中的张子默,而是清月。
“姐姐,你怎么来了?”
清月捡起衣裙给花迁月披上,轻声道:“别动这样的小心思,他不会吃这一套的。我和他一起住了那么久,他也从未碰过我。”
花迁月低声道:“我知道的,可他昨晚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物品。我不喜欢这种无力的感觉,即便没有用,我也想试着改变。”
清月拉着花迁月一起躺下,盖好被子后,一如幼时那样轻轻抚摸花迁月的头发。
“还疼吗?”
“不疼了。”花迁月微微摇头。
“你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清月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花迁月低声道:“姐姐,这是我和他的秘密,别问了好吗?”
“好,我不问了。”清月搂着花迁月,温柔地拍着花迁月的后背,“快睡吧,今晚我陪你睡。”
花迁月自然明白清月是怕张子默再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心中愧疚越来越浓,泪水冲破防线,如同决堤。
“姐姐,对不起……”
清月柔声道:“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我因为不幸遇到了他,却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因缘际会,没人能解释得通。我已经放下过去的事,你也要放下。还记得小时候我想要逃出花满楼被逮住,是你替我扛了下来。从那个时候,我就把你当成亲妹妹了。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对啊,小时候我们还一起跑去厨房偷吃,一起躲在柱子后看英俊的公子哥。”花迁月回忆着往事,脸上露出会心笑容,随后紧紧抱住清月,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姐姐,我怕。”
清月安抚道:“我不知道你与他谈了什么,但你若是不愿意可以拒绝的,你不敢说我去求他。”
花迁月道:“不用了,我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以他的心思,开出的条件我应该无法拒绝。”
清月轻叹一声:“值得吗?你从小就这样争强好胜,总想着往上爬,可这样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重了。”
花迁月道:“姐姐,你我从小就在花满楼长大,早就没了家。如果无处扎根,只能随风飘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跌得粉身碎骨。只有不断向上爬,才能让我感到安心。若有一日我能成为让人仰望的存在,我当你的靠山。”
清月柔声道:“这是你的选择,我也不劝你。日后若是累了就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花迁月轻轻“嗯”了一声,紧紧依偎在清月怀中。
“姐姐,再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我睡觉好不好?”
清月轻轻拍着花迁月的后背,唱起了歌谣。
次日,张子默见姐妹俩好得如胶似漆,不禁咂舌,看来自己对女人还是不太了解啊,这样也能和好。
本想让这对重归于好的姐妹俩再相处几天,可偏偏就在此时,周兴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张子默不得不狠下心走到花迁月面前。
“你收拾一下,马上有人送你离开。”
花迁月怔在原地,嗫嚅许久,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默默转身上楼收拾。
虽然在这里待得时间不长,但她已经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
在花满楼时,她的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虽然令人艳羡,但终究是空中阁楼。她不知多少个夜晚会从梦中惊醒,梦到别人取代她成了花魁,而她的地位则一落千丈。
现在的日子虽然平淡,却更有烟火气,也更踏实。
只是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体会过便好,她是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平淡的。而她也知道,张子默要送她去的地方,一定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地方。
清月心疼道:“她能不能不去?”
张子默道:“自然可以,我不勉强她。”
清月眼中满是不舍,却也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语来,只能跟着上楼守在门外。她实在太了解花迁月,她这个妹妹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回头。
张子默在院中站了片刻,这才上楼,见清月还守在花迁月门外,安抚道:“放心吧,我不会强迫她,即便她现在后悔,我也会尊重她的选择。让一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清月冷声道:“不行,她是我妹妹,你不可以再伤害她,不然我跟你没完!”
张子默无奈道:“咱们相处了这么久,这点信任总还是要有的。你放心,我绝对不动她,只是交代她几句话。”
清月道:“就是因为相处这么久,我才知道你心思有多深。”
花迁月突然打开房门,平静道:“姐姐,让公子进来吧。”
清月这才让开,守在门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房内,张子默正襟危坐,沉声道:“接下来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记住,这关系到你的未来。”
花迁月点了点头,听完张子默的话,震撼之后,眼神瞬间炽热了起来。
张子默给的她选的去处,的确让她无法拒绝,这是天下最适合她的地方。
良久,花迁月打开房门,与清月下楼,张子默与蓝蝶已经在院中坐好等着二人开饭。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花迁月一直在吃,清月一直在给花迁月夹菜。哪怕吃完之后,也没有人说话,都在默默等待。
不久后,周兴在院外轻轻敲门。
“公子,人到了。”
张子默递了个眼神,花迁月缓缓起身,搂住清月抱了片刻,从张子默手中接过黑纱斗笠戴上,欠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清月看着院门缓缓关上,流下一行清泪。
张子默长叹一声,也没有出言相劝,而是转身上楼。
“戊子。”
“我在。”
“最后一步了,好好准备。”
“嗯。”
不日,在张子默的运作下,州牧府贴出了一则告示。
“开城三日,百姓出城避祸,一切损失事后双倍赔偿。”
这则告示一出,百姓纷纷收拾家当离开白帝城。
而还留在白帝城的各方势力,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准备摊牌。
与此同时,崔家二公子崔俊山陨落,崔本乐与崔义成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
三日后,白帝城头,张子默拾级而上,手提酒壶在城墙上坐下,看着城外仓惶逃窜的百姓,提起酒壶隔空相敬,慢悠悠地喝了起来,目光从百姓们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一个方向上。
数百里外,驻守白帝城的五万军队已经整装待发,只待州牧一声令下,便会进入白帝城以武力调停崔魏两家的争斗。
张子默将酒喝完,猛然起身,一头黑发无风自动,鬓角那一撮白发格外显眼。
“来,今日做个了断!”
心魔在这一瞬间,强大到极点,狰狞笑声直入张子默脑海。
“既然本就无善无恶,我就是恶事做绝又有何不可?”
“狗屁底线,那些不在乎的人的生死,与你何关?”
“你真当自己是好人了,因为你白帝城要死很多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有底线?”
“金钱,权力,欲望,都诱惑不了你。可你还是迟迟不敢斩下这一剑,你怕什么我知道,哈哈哈哈哈哈!”
“你迟迟不斩,就怕失去她。我告诉你,修道者绝七情六欲,这一剑下去,你心中再无她。哈哈哈,有种你就斩下去,来吧!”
心魔的种种声音让张子默内心挣扎,再也无法压制。
“你以为这些话,能影响我吗?”张子默冷笑道。
心魔自张子默身上飞出,疯狂吸收这天地间的种种欲望,黑影逐渐凝实,变得与张子默一模一样,持剑杀向张子默,狞笑道:“了断?你从来就赢不了我,因为我就是你!”
张子默不为所动,任由心魔一剑刺入心脏,气息瞬间衰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坐在木椅上,头重重垂下,喃喃自语。
“心不死,道不生吗?”
“哈哈哈,这具躯体归我了,归我了!”心魔钻入张子默体内,狂笑不止。
下一刻,张子默的声音突然在周围响起。
“可你,杀不死我啊。你不在我心内,而在我心外。昔日你以我困我,今日我以你困你。”
张子默猛的睁眼,心中涌出一道白色剑气,将心魔逼出,凝聚为玄穹的另一刃,一剑斩下。
此刃,名为道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心魔看着这一剑缓缓临近想要逃脱,却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随着剑刃落下,心魔湮灭,残余黑影化为万道黑色剑气,将张子默笼罩。
万剑,算上玄穹那道白色剑气凝聚的剑刃,一剑破万。
剑一,魔心鬼蜮。
白色剑气立于魔心鬼蜮中央,被万道黑色剑气包围,从外面根本无法看见,唯有张子默知道,那一道白色剑气真实存在。
“道心魔剑,最重要的是一个心字。知其黑,守其白,不入心者,尽可斩之,任由心魔肆虐,又能奈我何?”
张子默收剑入鞘,想着那个柔弱少女,摸向心口,咧嘴大笑。
“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