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默道:“几位前辈同意我留在蜀山,但不是蜀山弟子,而是杂役,不能拜师,要去看守锁妖塔。”
萧清风满腹狐疑道:“怎么这么奇怪,只是拿了把普通的剑,不至于这样啊?我在蜀山待了这么久,还从没听过这样离谱的事,到底什么情况?”
“没事,不说了。”张子默努力扯动嘴角,挤出一抹笑容。
天吾眼看众人聚在台阶下不肯散,呵斥道:“干什么呢,赶紧散了,赶紧跟着你们的师父走。拜师第一天,别给自己找事。”
众人只能离去,只剩昔日的几个伙伴还陪着张子默。
张子默笑道:“天吾道长说的对,拜师第一天,刚刚你们已经替我说过话了,这份情我永远记得。好了,赶紧去吧,别给自己师父留个坏印象。”
“老张,保重,我和老萧安顿好就来看你。”范玉麟用力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
几人依次上前,告别过后,黯然离去。
南宫雨还留在原地不肯走,眼中泪光闪烁。
张子默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静静等候的明隐,再次抱拳行礼,随后轻声安抚南宫雨:“好了,快去吧,弟子不能让师父久等。对了,替我谢谢你师父,若不是他开口,我都不能留在蜀山。”
南宫雨也顾不得羞涩,当着明隐的面扑入张子默怀中,紧紧搂住张子默,哽咽道:“你照顾好自己,我会来看你的。”
远处的明隐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笑容。
“好了,不许哭哈,你师父还看着呢,听话。”张子默轻轻拍着南宫雨后背。
“那你要来看我。”
“好,我答应你。”
南宫雨又抱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松手,低头跟着明隐离去。
原本热闹的大殿外,转眼便只剩张子默一人。
张子默站在原地,连锁妖塔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他,显得十分茫然。
良久,将风青萍送回去的公孙敬折返,走到张子默面前。
“走吧,我带你去锁妖塔。”
同伴都已离去,张子默再也没有强装镇静的力气,迈着拖沓沉重的步伐跟在公孙敬后面。
二人一路无话,默默走了许久。
当激荡的水声传来,公孙敬这才停下脚步,张子默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不远处的石壁上,河水正逆流而上。
张子默顺着河水流动方向抬头望去,直到被云雾遮挡这才收回目光。
那里应该便是逆流瀑了,剑圣闭关的地方。哪怕看不清真容,依旧让他心生向往。
“到了。”
张子默扫视一周,疑惑道:“可是我没看见锁妖塔。”
公孙敬站到悬崖边,伸手指了指悬崖下方。
张子默顺着公孙敬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悬崖下方深不见底,他连锁妖塔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里有多深?”
“万丈以上。”
“那我怎么下去?”
公孙敬神色顿时复杂到极点:“五师伯让我将你送到这里就回去,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放弃。我一直很看好你,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张子默苍白一笑:“没事的,过几天我就不难过了。即使到现在,我依旧向往蜀山,想要成为蜀山的弟子。”
公孙敬赞许地点了点头,取出一个百宝袋递给张子默,向来平淡的面色竟也多出几分温和。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师伯只说你不能拜师,没说不能教你。等忙过这阵,我抽空来教你。这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谷种器具等,还有你今年的例银,照顾好自己。”
“谢谢您,那我下去以后该做什么?”张子默接过百宝袋,郑重行礼。
“什么都不用做。”
“嗯?”
公孙敬解释道:“锁妖塔其实不需要看守,师爷就在山顶,锁妖塔有什么动静他老人家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师伯说让你看守锁妖塔,以我的理解,其实是让你面壁。安心住下,等过段时间,我会请那些出师的师兄为你求情。”
张子默道:“我必须一直待在锁妖塔附近吗?”
公孙敬长叹一声:“师伯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他说你想去哪里都行,但是如果在蜀山的话,只能住在锁妖塔周围。”
张子默苦涩笑道:“想去哪里都行,也就是说我想干什么都行,反正没人管我。最好我自己离开,对吗?”
“好了,我该走了,你要怎么下去?”公孙敬将头别过去,避免与张子默对视。
张子默没有回答,将玄穹插入腰间,大笑一声,笑声中充满顽强抗争的意味。
随后纵身一跃,跳下那万丈悬崖。
落石声紧随其后响起,公孙敬站在崖边,紧握双拳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放弃御剑送张子默下去的想法,转身离去。
五师伯的命令,他不能不遵从。
旁边逆流瀑的水声与山间刮过的风声混在一起,像极了叹息。
与此同时,其他弟子跟随师父到了自己的住处。
一座院子外,赵丹阳所有亲传弟子掐诀凭空运起光滑的圆木,在院子旁边搭建木楼,就连刚拜师的欧铸和上官家两兄弟也拿着斧子干起了活。
这是赵丹阳给他们的任务,今日必须将这座木楼建好,而且必须要做到精致。以这些位亲传弟子的修为,盖做木楼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只是不理解,师父怎么对这个新收的师妹这么好?
“张子默究竟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这么对他!”
徐轻歌怒气冲天的声音直接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听得一众亲传弟子暗暗竖起了大拇指,敢对师父这样说话的,这位师妹恐怕是第一个。
院内,赵丹阳被徐轻歌揪住胡子,不仅没有恼怒,反而一副讨好之意,没有半点身为剑仙的威严。
“乖徒儿啊,你听师父说,这真的与我无关啊。这都是五师兄的决定,你要拔去拔他的胡子,别折腾我。”
徐轻歌揪着赵丹阳胡子不放,嗔怒道:“我不管,他是我朋友,您得去为他求情!”
“好好好,我去我去。”
“现在就去!”
“哎呀,乖徒儿,你听师父说,就算是去求情,你也得让我缓几天吧。五师兄代师父掌管蜀山,他刚做出决定,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就去驳他的面子,你说是吧?”
“那你过几天一定要去啊。”
“放心,师父说话算话。”
赵丹阳连哄带骗,这才让徐轻歌将手松开,看着被揪下来的一撮胡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院外竖着耳朵听得亲传弟子们,脸上憋着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一人传音道:“我算是服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师父这样。这位徐师妹,哦不,就是以后让我管他叫师姐,我都是愿意的。”
苏言笑着传音道:“快干活吧,等会儿师父出来要是看到我们还没盖好,又要训人了。这下好玩了,老徐的闺女能治住师父,以后日子没那么难过了。”
一旁干活的欧铸忧心忡忡道:“去守锁妖塔,张哥不会有事吧?”
上官易轻声道:“他会没事的,我相信他。”
……
冷清庭院内,风青萍坐在轮椅上,转头看着身旁的紫衫青年,笑骂道:“臭小子,一去就是十几年,要不是收徒弟,你还不肯回来了是吧,我那徒媳妇怎么没回来?”
紫衫青年脸上多了几分祥和笑容:“怀上了,我怕她飞太快动了胎气,请了几个今年不收徒的同门护送,过些日子便到,我先行一步。”
风青萍感慨道:“时间过得还真快啊,一眨眼你小子也是当爹的人了,这次回来待多久?”
紫衫青年道:“怎么也得等孩子生出来陪个三四年,往后啊,我来服侍您。对了,还得请您老人家帮孩子取个名字。”
风青萍笑道:“那我得好好想想,对了,那猴崽子呢?”
“师父叫你,还不赶紧进来。”紫衫青年抬起头,目光穿过墙壁,落在院外蹲在墙边的瘦削青年身上。
瘦削青年忐忑起身,走到萧清风与范玉麟面前,咧嘴笑道:“二位师弟,别看了,锁妖塔我去过,那些妖兽冲不出来,你们那个小伙伴不会有事。改明儿我们请李玄师兄带头去五师伯那里求情,快快快,赶紧进去帮我挡一挡。”
萧清风与范玉麟这才走进院中,对张子默依旧是放心不下。
“来来来,快去给你们师爷磕头。”瘦削青年赶着与紫衫青年收的数十名徒弟,最后进院把门关上。
数十名少年立刻上前,恭敬叩首。
风青萍微微抬手,示意少年们起来,转头便对着瘦削青年笑骂道:“兔崽子,以为当着你徒弟的面我不骂你是不是?”
“哪儿能呢?”瘦削青年跑到风青萍面前蹲下,露出谄媚笑容,“您要骂我我就低头,您要打我我就把脸伸过来,您消消气,我下次不敢了。”
风青萍朝萧清风和范玉麟招了招手,指着紫衫青年说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你们大师兄王遂,接下来几年他会待在蜀山,你们跟着他学。”
“师父,还有我呢,怎么不介绍我?”瘦削青年抬头眼巴巴地望着风青萍。
“这个瘦猴子叫周阳。”风青萍伸手戳了瘦削青年额头一下,“别再跑去渝州城闹事了,影响了蜀山的事,别怪我揍你。”
周阳连忙道:“不去了不去了,我听您的话。”
“你啊,永远是认错比谁都快,就是不改。”风青萍无奈一笑,抬手指着正屋,“算了,当着你徒弟的面给你点面子,去给你师娘上柱香。”
周阳嬉皮笑脸的模样立刻消失,带着众弟子神情肃穆地走进正屋中,在摆在香案上的灵位前敬香行礼后,直接跪在地上,声音中多了几分哽咽。
“师娘,我回来了。”
范玉麟跟着行礼,偷偷看了一眼灵位上的字,心中多了几分惊讶。
没有前缀尊称,只有两个字。
江篱。
萧清风眼中满是哀伤,将腰弯得极低。
这便是他那位素未谋面的九师叔,听爹娘说三十多年前就死了。至于死因,每次他问及,爹娘总是闭口不言,唯有一声长叹。
风青萍坐在院中,背对着正屋,也长叹一声,蜷缩在木椅中的身影有点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