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饥肠辘辘的众人瘫坐在田埂上,看着进度缓慢的水田,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上官易坐在田埂上,见张子默和叶无忧还在坚持,有心较劲,却提不起一点力气。
“老张,老张。”范玉麟扯开嗓子,使劲吆喝,“过来歇一下,种田上瘾了?”
张子默这才挺起腰板,与叶无忧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抱着秧苗返回,坐在田埂上用手扇着风。
南宫雨卷起袖子,用干净的地方为张子默擦去额头汗水,双脚在水中荡来荡去,悠然自得。
陆云从百宝袋中取出早上蒸的包子,与公孙敬几人坐在田边当着众人的面大快朵颐。
范玉麟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愤愤道:“这有点过分了啊,不给饭吃就算了,还当着我们的面吃。以他们的修为早就不用进食,绝对是故意的!”
萧清风无奈道:“故意的又能咋办?浪费粮食在蜀山是很严重的错误,说没饭吃就是没饭吃,忍着吧。”
“都怪你。”范玉麟抠起一块泥巴,直接扔到上官泽身上,“吃不下去你别吃啊,剩碗饭是怎么回事?你吃一两口不吃了,让谁吃你的剩饭?实在不行,你端着碗来我们这桌吃啊。我在家饭没吃完都得被我爹追着打,你怎么比我还娇惯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上官泽倒也不恼,只是小声嘀咕道,“菜都糊了怎么吃?”
“你哥能吃你就不能吃?毛病!”
上官泽也不再辩解,犯众怒是其一,之前扔泥巴和范玉麟凑一起玩,关系也不像之前那样僵。
比起大人来,孩子最明显的优点就是不记仇,只要玩在一起,以往的事就都不是事了。
“是我菜做的不好吃,不怪他。”上官易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转头看向张子默,“明天能不能让阿泽跟你们吃一天?他连饭都不会煮。”
张子默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以后咱们一个灶就行。”
“好,正好我也可以跟你学学怎么做饭。”上官易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哥,你饿不饿,你明天也不能吃饭,能撑住吗?”上官泽伸手拉了拉上官易的衣袖。
上官易微微摇头:“没关系,以后不要再浪费粮食了,父亲以前就教过你,现在该记住了。”
“嗯。”
“你不饿我饿啊,别说两天了,我一天都撑不住。”范玉麟揉了揉肚子,扯了扯张子默的衣袖,“老张,我就奇了怪了,你这一身力气怎么好像用不完一样,看起来也不饿。”
张子默笑道:“我扛饿。”
范玉麟垂头丧气道:“当初咱们考核的时候,你跟我说你吃蒲公英和折耳根长大的,这玩意儿效果有这么好,我现在吃来得及不?现在有什么我都吃,我都快饿死了,不对,我已经饿死了。你现在就是拿蒲公英来,我也能吃一大把。”
萧清风道:“别作死啊,让师兄们逮到,就不是一天不吃饭了。”
上官泽低声道:“要不我去给道长们认个错吧。”
萧清风笑道:“别费这劲,你以为他们不知道饭是你剩的?就像天吾师兄说的那样,人教人记不住,事教人一次就记住了。今天饿一天,以后你就不会剩饭了,老老实实饿着吧。”
上官泽诚恳道:“这次我记住了,以后我再也不剩饭害大家了。”
“这不就对了。”萧清风俯身用水将手上的泥巴搓干净,在衣服上擦了擦,从百宝袋中拿出青木剑仙留下的字帖,用指为笔,凭空临摹起来,“找点事做,不想就不饿了。”
范玉麟凑到萧清风身边,看着字帖上那笔锋犀利如同刀剑的正楷,疑惑道:“你咋写上楷书了,你之前不是写隶书吗?”
萧清风无奈道:“没办法,我爷爷让我顺着练,甲骨金文小篆,再到隶楷行草,我隶书练完了,现在练楷书。 ”
“你爷爷是谁啊?”
“萧元礼。”萧清风心神沉浸在字帖中,随口答道。
范玉麟一听这名字,噌得一下跳了起来,头皮发麻。
“萧元,哦不,萧儒圣是你爷爷?”
儒圣萧元礼,与剑圣齐名的人物,当今丞相百里懿是帝师,这位也是。
不过这位不是当今陛下的老师,而是先帝的授业恩师,就算百里懿见到这位,也得恭恭敬敬执弟子礼。
蜀山是天下剑修的圣地,萧家的稷下学宫则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各州的世家子弟,大多都在稷下学宫学习过,范玉麟的父亲范无救也是如此。
谁能想到,萧清风居然是儒圣之孙,那么也就是说,青木剑仙萧瑾瑜是儒圣之子。
这等惊天秘闻,他居然从没听说过!
“对啊。”萧清风被范玉麟这么一咋呼,不由得分了神,停下挥动的手指,抬头看着范玉麟,“怎么了?”
上官家两兄弟和徐轻歌也面露诧异,他们两家与蜀山的关系这么近,居然也从未听说过此事。
范玉麟咂舌道:“你这命也太好了吧,师爷是剑圣,爷爷是儒圣,宗门和世家通吃啊,你这身份亮出去,谁不得让你三分?怪了,儒圣之子拜在剑圣门下,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萧清风此时也意识到刚才说错了话,低声道:“用爷爷的话来说,我爹是被我娘拐到蜀山的,说起来不太光彩。这些事知道的人倒是有一些,不过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倒也没有往外传。这些事你们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往外说。”
范玉麟连忙摆出一副我懂的神情,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
这可是儒圣啊,但凡是世家子弟,谁敢不给这位面子?
几人坐在田埂上,看着很快便入神临摹字帖的萧清风,心中震惊久久不能平静。
南宫雨将自己衣裳上的干泥巴揉碎,伸手替张子默清理道袍上的泥巴,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转移注意力的事了。
“会下五子棋吗?不会下我教你,很简单的。”张子默用手指在田埂上划出几条纵横相交的线,以此作为棋盘。
“这个我会。”南宫雨见张子默要掰泥块当棋子,直接从百宝袋中取出棋盘和棋子放在田埂上。
“原来你随身带着,那就好办了。”张子默拍了拍手上灰尘,“你先吧。”
范玉麟道:“五子棋多快啊,要不你俩下围棋吧,这样能下久一点熬时间。”
南宫雨轻声道:“围棋我也学过一点,你会吗?”
张子默点头道:“原来在街边看人下过,知道规则。”
“猜先。”南宫雨抓起一把棋子,握在手中。
张子默摇了摇头:“不猜了,你先吧,我也不怎么会下,先后对我来说没这么重要。”
“那我就不客气了。”南宫雨以两根纤若青葱的手指拈起黑子,落在在左下星位,棋艺如何不好说,动作倒是十分优雅。
周围人见状,纷纷围过来看热闹打发时间。
若是放在以前,南宫雨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早就害羞得将头低下一言不发。可此时的她脸上虽有羞红,却多了几分从容,一只脚盘起,另一只脚放在水中轻轻划动。
张子默拈起白子,动作看起来竟也十分娴熟,直接将白子下在了天元。
“完了!”范玉麟一拍脑门,“我还以为你说不会下是在逗我呢,让先还贴一目,除非你棋力比她强,否则难赢了。”
“下着玩呗,输赢有那么重要吗?”张子默见南宫雨落子,随手拈起一枚白子,不假思索下在了南宫雨的黑子旁。
范玉麟在一旁看得直跺脚。
“大哥,星位占角啊,两两相争,你跟着她下干嘛?”
“别吵。”徐轻歌抬手狠狠拍在范玉麟后脑勺上,“观棋不语没听说过吗?”
二人对坐,不断落子提子,棋子渐渐布满了棋盘。
从局势上来看,南宫雨的赢面很大。
萧清风在一旁凭空临摹完两页字帖后,心神终于散开,一听落子的声音,连忙凑过来观看。
“这棋有点意思。”
“两个臭棋篓子。”范玉麟将手搭在萧清风肩膀上,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你肯定会下棋,等会儿咱俩试试?”
“谁臭棋篓子?”萧清风笑着将范玉麟的手拍下,“这棋你都看不出来,你才是臭棋篓子,我可不跟你下。”
“什么意思?”范玉麟仔细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布局,挠了挠头,“没看出来有什么特殊的啊?”
“那我教教你。”萧清风抬手指着南宫雨,“这个在放水,生怕赢的太多。”
“这个就更过分了。”萧清风手指转向张子默,“自己做劫让人打,生怕自己赢。”
“啊,是这样吗?”南宫雨闻言立即撤回那枚即将决定胜负的黑子,重新思索先前的落子。
张子默的棋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步步衔接。
目的只有一个,送子给她吃。
“别听他胡说。”张子默笑着拉住南宫雨的手,按在棋盘上,“我是真下不过你。”
南宫雨害羞地抽回手,起身将位置让出来,心中格外温暖。
张子默总是这样照顾她,什么都让着她,哪怕吃饭的时候也会留意她的动作,给她夹菜。
她不善言辞,可有些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张子默就能明白她的心思。
这样的默契与照顾,实在难得。
“我不下了,你们谁来?”南宫雨低声道。
萧清风笑呵呵坐下,抓起一把棋子握在手中。
“老张,你再怎么装做不会下棋,也无法面面俱到。你那劫一做出来,我就知道你什么水平。我知道你只会让她,在我面前就不必藏了。来吧,猜先。”
南宫雨听见萧清风这句“我知道你只会让她”后,将头低下,心中小鹿乱撞。
“单。”
张子默神色瞬间认真起来,萧清风可是儒圣之孙,家学渊源摆在那里,棋力自然不必说。
与之对弈,一目都让不得。
萧清风将手中棋子放到棋盘上两两相数,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星位上,脸上露出和煦笑容。
“双数,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