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喵的刚刚到底做了什么?”巴布昏头涨脑地爬起身。
“呃,魔法?”我猜测。这感觉就像有人用大锤砸烂了横亘在我心中的一堵墙,我的角在与心脏同频率悸动,此刻不断恶化的头痛能使昨天的宿醉黯然失色。
巴布扶住沙发的靠背以稳定自身:“我现在记起来了……我现在记起了所有事情!你刚刚做的事情唤回了我原本的记忆!”
我闭上双眼调理心绪。我的小马记忆建立在一片我只能猜测是身为人类婴儿期的朦胧之前,我能回忆起身在小马镇的六个春秋,再加两年懵懂的回忆碎片。有趣的是,这让我的心理年龄提升到了33岁。
“*一个人*”,我喃喃道。
巴布疑惑地看向我:“什么?”
我睁大双眼以最恶毒的声音嘶喊:“*特喵的,我变成了一个人!我要杀了他!*”
巴布眨眨眼:“请说英语!要不,艾奎斯垂娅语也行——嘿!我现在会一门外语了!”
我无视他继续咒骂:“他夺走了我们的一切!他迫使我们与亲朋分离,他将我们流放到另一个位面,还愚弄我们让我们相信自己是另一个物种!最可气的是,他居然觉得这样好……他居然觉得这样好玩!呃!!如此丧尽天良之辈,他最好祈祷我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否则我会用我的长剑把他绞成肉泥!”
“——不,你不能”,巴布打断我,沉重地坐上沙发,“你甚至都没法接近他。把你的剑变成鲑鱼然后把相同的魔咒再施一遍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面对现实吧,马——呃……甜贝尔?喔,我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该叫你哪个名字好!对我自己也是!你觉得从现在开始我们该使用哪个名字呢?”
我正想同时处理这两个问题,可刚刚承受过汹涌信息流的大脑不堪重负,所以我还是决定放弃第一个。尽管我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复仇的可能;过去,我们是一队幼稚、四处闯祸的小马驹,现在,我们是一票过着普通生活的人类。无序是掌控着无边力量的不朽神灵,我们还能把他怎么样呢?
我轻哼一声,挪开视线:“我们最初是小马,不过这段时光只占了我们生命的四分之一,所以我猜如何称呼是个个人问题。就我而言,叫我两个名字都可以,你开心就好。”
我不想陷入身份认知的危机中,也不愿巴布这样做。因为两段生活之间并无撕裂感,所以我并无自我人格是否分裂的困惑。事实上,在我意识到自己本来就是甜贝尔时还有点小惊喜,这意味着我不会被洗脑或被甜贝尔的灵魂占据身体:我本来就是她。
巴布抿嘴,看向地板:“我们的人类身份已经对自身造成了很深影响,不是吗?尽管这有些诡异。对我而言,‘巴布西西’和‘菲尔’都如此熟悉,几乎可以互换,你或许会觉得它们是不同个体,但情况却大相径庭!若是我们就这样来回切换名字叫可能会搞混。所以……我猜你现在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用手穿过鬃毛,心中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捋起。有太多太多的事在我恢复记忆之前就已经发生了,比如,我低头看脚——它们现在都几乎完全变成了蹄子。再过一两天,我们就会完全变为旧时的小马形象,然后情形就会变为一队外星生物被困在异世界中有家不能回——而且所谓的家早已被一个法力无边的邪恶生物统治多年,实际上当初就是他把我们放逐的。
特喵的。
“说起这个,”我缓缓起身,“我们应该唤醒其他人,看看能否也把他们的记忆也唤回来。”
巴布看向我短粗的角:“你知道该如何打破魔咒吗?”
“不”,我不假思索,“但我刚刚也不知道啊。我要故技重施看看能否凑效!”
巴布咯咯笑:“这正是我们用于搞砸一切的诀窍”,她起身活动脖子,“至少过程会很好玩。”
“哦,有点信心嘛”,我调笑道,“想想看,哪次我们玩弄未知的神秘力量时惹火烧身过?”
我对这么多年过去后自己还能轻易重拾与童子军们打闹的往事而惊奇,但还是决定忽略此事。别忘了,我现在可头痛欲裂,面对一堆急事,现在对细枝末节的过度关注只会使事情变糟,我可不想这样。
巴布冲我翻白眼:“四个字:功能饮料。”
我窃笑着走向她的房间:“你知道吗,现在回想起来,那极其类似一次可爱标记远征行动。”
巴布轻哼:“我不知道,在小马国警察可从没找过我们麻烦。”
“小马国的治安系统松懈到荒唐可笑”,我指出,“我随便一想就能找出三件互不相关的一旦发生在地球就绝对能让我们进局子里的事故。”
巴布笑着开门:“我猜不同的世界有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
当我们走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卧室时,迎接我们的是响亮的鼾声。我开灯,发现迈克以衬衫遮脸睡在床的对角线上。她洋红色的尾巴从被子中漏出,鬃毛凌乱得像鸡窝一样。
我点点头,爬上床。我有关于独角兽如何施咒的完整知识,但这并不是我将仰仗的。据我所知,独角兽施法需要先在体内凝聚魔力,这需要保持高度专注,并会给体内带来异样的触感,但当我为巴布西西破解咒语时既未集中精力也没有任何感觉。据此,我猜这与无序在施法时被打断有关,所以现在我只能故技重施。
迈克的上半身蜷缩在菲尔大号双人床的正中间,我小心翼翼地将身体压到床上,趁他安详地打呼时慢慢将角贴上他的额头。
一团发出静电声音的绿色火花在我角上形成,直直地撞入她头中。
“唔啊!”
迈克大叫着试图坐起。我说“试图”是因为我还贴在她身前,所以实际上她是用眉头撞了我鼻子。她揉着眉头,嘟囔着什么模糊不清的话,我则捂着鼻子闷声不响地向后倒去。
“小萍花!”巴布跑向她表妹,一把掀开她的被单,紧紧抱住她以防她从床上摔下。与此同时我在地上捂着鼻子疼得满地打滚,不断地用西班牙语咒骂。
一会过后,迈克渐渐停止颤抖。她猛地睁开双眼,橙色眼瞳在光照下收缩;她迷茫地看向身边紧抱着她的巴布,咂咂嘴,以稚嫩清脆带有南部口音的童声道:
“表姐?”
巴布欢欣地笑:“你记起来了?”
小萍花缓慢地点头:“对,我猜我记起来了……哦,我去,我居然连口音都回来了。”
巴布咯咯笑着抱紧她:“它很适合你!只可惜我在马哈顿住了太长时间,已经找不回来了。”
小萍花回以拥抱,环顾四周:“我们是怎么样一下子记起一切的?其他马呢?”
“不用管我”,我躺在地板上道,“反正我现在又没在经历难以忍受的痛苦。”
巴布看向我,翻翻白眼:“你之前就应该清楚我们俩会有什么反应的!以后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
我苦笑:“我之前甚至都不确定这到底管不管用。请原谅我没能神机妙算到所有细枝末节。”
“唉,你知道吗”,她狭促地笑,“有时你真是——”
“敢说完这句话我就扯烂你的嘴。”
“呃,嗨?”小萍花挥着手臂,“有哪匹小马能告诉我点什么吗?”
“先等等,”我放开肿大的鼻子,庆幸没撞碎什么骨头,朝门走去,“我现在要对付飞板璐,然后我们就能围坐在一起一次把事情解释清楚。”
“呃,甜贝尔?”小萍花叫道,“这可能有点麻烦,你还记得她反锁了门吗?”
实际上我不记得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猛甩双手,“我可没空等她日上三竿时慢悠悠从门里爬出来!巴布,你有钥匙吗?”
巴布嘲讽地一笑:“那可是客房卧室的门。怎么,你在怀疑我的道德吗?”
我环起双臂,因飞板璐无聊的胡闹妨碍正事而烦心。偶然一瞥让我注意到自己的蹄子,我发觉它们质地是如此坚硬——就像铁箍的登山靴。
“好吧,既然情况是这样”,我穿过走廊站到狄伦房前,并转转门把手以最后确认一遍。我转身,趴下身体四脚着地,很奇怪的、或者说很不奇怪的是,这个姿势显然更为舒适。我稍作准备,然后运起全身力气猛地踹门。
邦!!
门整个脱落并向后倒去发出“当”的声响,紧随其后的是狄伦被吓坏后的惊叫。我直立起来,大大咧咧地走进房间。
“集合了,童子军!”我拉亮灯,“一场大冒险正等待着我们呢!”
“马赫,你中什么邪了?!”她以沙哑的女低音叫着,用毯子遮住双眼,“出去!我还没穿——啊啊啊啊!我的家伙!它不见了!”
我情不自己地大笑:“不是你最先提起这一点的吗?怎么,你觉得自己能幸免于难?”
他颤抖着抬起头,泪眼迷离,嘴唇不住地哆嗦:“我-我……”
我突然后悔自己拿这开玩笑。我不觉得她会过不去这个坎,但我的所作所为好像刺痛了她的自尊心。这可能演变为一个大问题,所幸我有绝妙的解决办法。
我把声音放柔和,坐在床沿张开双臂:“嘿,嘿,我很抱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低垂头颅,抽泣着朝我靠近,全身紧裹在毯子中。等她靠得足够近后,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固定。
“你在干——呃啊!”
绿色火花瞬间成型并撞向她脑门。我趁她颤抖时赶忙抽身后退来保护自己免遭她挥舞着的肢体的痛击。
“你做得……有些过了吧?”
我转头,发现巴布和小萍花正站在门前。小萍花将鬃毛梳回小马时的式样,正躬身检查房门,巴布则将手揣在裤兜里。
“你本可敲门然后告诉她你想找她谈谈的”,巴布对着房门上两处明显的凹陷咋舌,“或者走到房屋外顺着窗户进来,或是将锁撬开,或——”
“唉,那些东西需要费脑子想”,我抬起一只蹄子朝她晃晃,“而且我想试试这些小宝贝,它们用起来真是棒极了!”
“真不是开玩笑的”,小萍花指向与门相连的墙上的裂缝,“半个门框都给你踹掉了。”
我漠不关心地瞅了瞅,毕竟,我知道我们不会在这个房子里久居。我猜巴布也跟我想的一样,面对这一片狼藉,她半点沮丧的表示都没有。
“塞蕾丝缇娅神圣的鬃毛在上,甜贝尔!”
我们三个转头,发现飞板璐正抱着头缓缓坐起。她再次带着满腔怒火开口:“下次你再想用巨量的信息把我的头硬生生撬开之前,麻烦能先提醒一句吗?”
我搔搔后颈:“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我可没工夫听你对着逝去的传家宝哭哭啼啼。”
她朝我竖起中指。
“所以你都记起来了,对吧?”巴布西西插话,“你过去生活的所有记忆?”
她嘴角歪起一个笑容,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跳了起来,“你是说身为无尽之森旁第二酷的天马的前半生?那当然!”她环起臂膀似乎是要抱住自己,“童子军们,出击的时间到了!黑恶势力-闪亮登场!”
我们仨不约而同地叹气。
“这个世界还没准备好迎接您老大驾光临呢。”我低语。
“我居然觉得以前的她就够讨人厌了。”小萍花道。
“你们觉得还有把魔咒再安回去的办法吗?”巴布问道。
飞板璐发出意义不明的欢呼,飞扑下床:“你们都是口是心非!我知道你们已经被我的炫酷迷得开始说胡话了!”
“嘿,黑恶势力”,我捡起她的牛仔裤扔过去,“在我踢爆你的菊花之前赶紧穿上衣服。”
飞板璐接住牛仔裤,一脸茫然地盯着它好几秒。她歪着脖子看向我:
“为什么?”
“为什么?!”我重复,“你说‘为什么’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对你,呃……一览无余。”
“她说的有道理啊,甜贝尔”,小萍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们是小马时是不穿衣服的,而现在小马化的进程又非常迅速。我觉得现在开始回归自然状态挺好的。”
“不,我们——”我稍稍修正措辞,“我同意一旦变回去,我们就不再需要穿衣服,可我们还没变回去,对吧?我们至少还得在公众场合再露一次面,所以到那时为止我们都得遵从人类习俗。我向你们保证,一旦找到了安居之所,你们可以想怎么裸就怎么裸,不用再考虑人类廉耻这种东西。”
飞板璐冲我晃着眉毛:“我记下你的话了哟。”
“呃,飞马佬”,我翻翻白眼,朝门外走去,“穿好衣服后到我们这来。”
“你认为我们应该离开这儿,哈?”小萍花在我经过她身旁时说道,“那么你觉得我们该去哪?”
我苦笑着回到客厅:“最好的地点当然是小马国,但显然这不太可行。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们最好去家人那里避难,如果你们没有更好的主意的话。”
小萍花咂咂嘴,坐到沙发上:“我们确实回不了小马国。不过就算我们可以,现在回去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无序会再次诅咒我们的”,巴布在她身旁坐下,“要是他没动杀心的话。”
看到他们也意识到了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固然令人欣慰,可这对问题的解决没有实质性的帮助。我知道现在就想回小马国的想法有些太早,但我止不住做长远打算的冲动。我们不可能余生都在家人旁度过,就算我们能也迟早会被那种囚禁感逼疯。我想确保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不会抹消未来的什么可能选项,所以现在就提出一些谨慎的规划是必须的。
“你们在假设我们将独自回去”,我靠到沙发靠背上抬眼看天花板,“但我很确信如果我们能找到什么回去的办法,靠的不会是自力更生,而是其他一些魔法天赋非常强悍的小马。”
“我敢打赌暮光闪闪会有办法的”,巴布说道,“就算我认识她加起来也没几天。”
小萍花振作起来:“对!而且一旦我们找到她,她就会帮我们找到其他小马!我们就可以与姐姐团聚了,甜贝尔!甚至与所有家人团聚!”
我攥紧沙发,双眼逐渐湿润。
再次见到我的爸爸和妈妈?
和……瑞瑞团聚?
“我,呃……”我大脑一片空白,组织不出完整的话。因为就在十分钟前我才找回记忆,所以我感觉还没有与他们分别太久,可事实上,已经有二十五个春秋悄然而逝!我该对他们说什么?他们会对我这么长时间一直是个男孩有什么感想?他们会无条件接纳我吗?他们会因为我被变成了另一个物种就拒绝我吗?
他们会不会根本就认不出我来了?
“可是我们具体该如何找到暮暮呢?”走廊里传来另一个声音,“或者说,你们忽视了这个小小的细节?”
还好,我的胡思乱想及时被穿好背心和牛仔裤的飞板璐打断。她紫红色的尾巴和鬃毛一如既往地乱蓬蓬,向上突刺着,嘴边还叼了只没点的烟。
小萍花垂拉耳朵,但很快晃晃头,又抬起下巴:“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可以利用网络——”
“自从你们去睡觉后我就一直在网上找”,巴布起身将电脑抱到咖啡桌上。她为我们拉开屏幕,展示出文件夹中收藏的一堆搜索记录和传媒网站,“目前为止,再也没出现关于人变小马的信息。”
我们共同陷入沉思。我知道无序不会单独将我们放逐于此!他一定会抓住我姐姐和其他谐律持有者,或许还包括其他小马。现在小马曝光于人类世界只是个时间问题,可他们会拥有前世记忆吗?
“我或许应该在我忘记之前对你们强调一件事”,我开口。
她们看向我,我紧张地清清嗓子:“当无序对我施咒时,他,呃……被我姐姐打断了,我猜这就是我能挣脱诅咒的原因,或许也是我解放你们的原因。”
巴布吹口哨:“哇哦,真够幸运的。”
“确实”,飞板璐笑着假装带上不存在的墨镜,“你或许还可以把它叫做……幸运一断(lucky break,一部电影名,《摔出好运气》)。”
小萍花朝她扔了个茶托。
“这或许还意味着其他小马并没有找回记忆的方法”,我强调,“他们也许意识不到他们到底是谁!我们可能是唯一能帮到他们的小马!”
“可如果不知道他们在哪,我们就什么也帮不上。”巴布一身陷进了躺椅,“我们有‘药’,但找不到‘病人’一切都是徒劳。”
我咬紧牙齿。这就好像你分得一手好牌却没有发牌机会,从现在开始,我们仅剩24小时去展开行动了。我想去帮助我的家马!我想去帮助我的朋友!我想要做出这一切的无序付出代价!
“那我们就让他们来找我们。”我怒声说。
小萍花扬起一边眉毛:“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别等别的小马送上门来了!”我指向电脑,“如果我们想与家马团聚,就得主动把自己的位置暴露出来!”
巴布张大嘴巴:“不是吧……”
“等等,冒失鬼!”小萍花说道,“这可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好主意!”
“可别替我们做主”,飞板璐咯咯笑,“不过事情真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我们必须这么做!”我开始来回踱步,“互联网太过巨大且隐匿性强,但如果我们出现在电视节目上就没人能否认了!通过这种方法,我们甚至还能跟家马取得联系!为了十拿九稳,我们最好去国家电视台——”
“你疯了吗?!!”巴布起身挡住我的脚步,“你打算出去告诉全世界我们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外星生物?这会引起全球轰动!我们会被暴民撕成碎片!我们会被政府捉去送往实验室进行分析甚至解剖!”
我直视她澄净的绿色双眸,镇静得出奇:“别忘了,我们也会出名。你见过哪个好莱坞影星受到虐待吗?”
“给我清醒清醒!”巴布抓住我的肩膀,“一旦我们暴露了自己,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我们会被人肉,我们的一切个人信息都会被曝光!当局会抓住我们的家人并将他们的生活撕成碎片!你不明白吗?我们所珍视的一切都会被拿来研究并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你真想让这种事发生在父母身上吗?真想让它发生在安吉身上吗?”
我低头看向她的双手——它们还是人的双手,只不过开始覆盖上棕色毛发。我低头看自己,发现了同样的情况,只不过我的毛发是白色的。随着人类的特征渐渐离我远去,我感到与地球上的人类家庭的联系越发微弱。确实,我还在乎他们,爱他们,不过依现在这个样子,我都不敢确定他们会不会接纳我。很显然,巴布的恐惧使她一直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想,而在其中生活四分之一世纪后,我不相信人类社会会突然展示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黑暗面。
我轻轻拉起她的手,将其捧在手心:“我不认为事情会变得这么糟。如果我们好好规划出场方式,准备一份合适的发言稿,我们会获得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并被当局公正对待。他们或许还会帮助我们找到家人呢!”
巴布只是摇头:“他们会想研究我们,从我们身上获取更多信息,他们会向我们提问我们根本答不上来的关于我们的社会和生理的问题。甜贝尔,自从打破咒语后我就一直想对你说这个:面对现实吧,我们现在只能靠自己。”
我仔细考虑着我俩的观点,腹部开始抽搐。我实际上很赞成她的观点:我们现在最好的抉择是坐下来什么也不干,干等着出现其他小马来拯救一切。可要是没有其他小马呢?要是我们是唯一能够帮助我们所熟识与爱的小马的存在呢?要是坐下来什么都不做就意味着我们再也回不了家,而无序的统治将千秋万代,那该怎么办?我能够承担这种风险吗?
“你知道吗,和你的常识不同,人类也不全是恶棍。”飞板璐脱口而出。
巴布眨眨眼。她从我身前退开瞪着飞板璐:“我们正严肃地讨论问题,小璐,现在不是嬉弄嘲讽的时候。”
“啊哈哈,小璐。”她轻轻地微笑,深吸一口烟,“真是个我好久未曾听过的昵称啊。你们知道吗,我只准你们这么叫我。”
巴布晃晃尾巴:“别转移话题。”
“好吧,请您老原谅我的多愁善感。”飞板璐喷出一口袅娜盘旋的烟,“我并不是在调笑,而是真的赞同甜贝尔的观点。如果我们做的足够巧妙,这件事完全会被当做与地外文明的第一次接触看待,而且凭借在银屏上的名气,我们绝对会享受到皇室般的对待。嘿,我们甚至可以说自己是来自小马国的大使或其他什么的。毕竟,有谁能对一群激萌的**狠下心来呢?”
巴布皱眉:“你的计划槽点太多,我都不知该从何吐起。你居然觉得这种鲁莽的行动能够奏效!”
我对飞板璐会站在我这边毫不惊讶,毕竟相较于躲藏,她肯定更倾向于直接采取行动。如果任由她来,我们甚至会直接跑上大街跳康茄舞。我是要闻名于世,但得靠更可控的方法。
自然,巴布西西会坚决反对我。我理解她的担忧,但担忧过头就会变为杞人忧天。或许,我现在正走向与她相反的极端,但至少我不会让恐惧关上未来可能性的大门。确实,我的计划还有嗜待完善之处,没错,迎接我们的不会只是飞板璐所描述的阳光与彩虹,但我能感觉到这一切最终会开花结果。
现在还剩小萍花。她从刚才开始就异常沉默,脸上挂着只有仔细权衡利弊时才会有的严肃神情。如果强求,她会偏向巴布,但我们很久以前就一致同意不能让她俩之间的亲情纽带影响团队决定。小萍花通常都是最后一个下决定,这给了她一锤定音的权利。
我看着小萍花的视线在我和她表姐之间来回游移,飞板璐和巴布正就什么东西争吵,但我根本听不进去。如果小萍花选择支持我,场面就会变为三比一,由不得巴布不从,可若是她选择巴布,那我们就得无休止地争论下去直到有谁提出什么更好的见解。最终,她将眼睛定格在我身上,在接下来压抑的几秒钟内,我开始浑身冒汗。最终,她眨眼:
“让我们去做吧。”
“——自愿把自己奉献给一个科学家让他——”巴布话到中途戛然而止,“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让我们干吧”,小萍花平静地站起,活动后背,“我们没有理由一辈子毫无希望可言地躲躲藏藏。”
“我从没说过要这样!”巴布提高声音,“我只是说——”
“苹果杰克和其他马就在别处的什么地方”,小萍花一针见血,“他们孤独、迷惑、丧失了自我。我们是唯一能帮到他们的。”
“如果我们被抓到某个政府机构里就什么忙也帮不了!”巴布抗议,“如果我们被抓住,他们该怎样解救——”
“就算整个世界如你所言恶棍遍地,一旦得知周围还有类似的小马,我们的捉拿者还得帮助我们。”小萍花深沉地笑笑,咂咂嘴,“就算他们找寻其他小马时为了做更多实验,这起码能让我们团聚在一起。”
我几乎要指出她的话中明显的漏洞,但念及她是在帮我说话,我忍了下来。飞板璐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如果她无奈的笑暗示了什么的话,那一定是对此的难以接受。
“那我们的人类家人该怎么办?”巴布指向墙上挂着的装裱了的照片,上面是两打站在新建成的谷仓前的人,“他们也会被卷进来的!我们不能只是——”
“甜心,看看你自己”,小萍花指向立在楼梯对面的全身镜。巴布的鬃毛是鲜亮的红色,如瀑布般洒落在背部,好似熟透的苹果,其中间杂着淡红色条纹;双眼绿得仿若夏天的野草,棕色耳朵因压力和焦虑微微下垂;六个对称的雀斑在她因专注而皱缩的下巴上点缀。
“就算我们还坚持自己的人类身份,家人们也很难相信这就是与他们共同生活了二十五年的我们”,小萍花说道,“除非我们主动暴露,坏人没有任何将我们家人与我们联系起来的办法。”
巴布注视着自己的身影,默不作声。当打量镜子中完全陌生的形象时,我们都感觉很有压力,而不清楚身体的哪个部位将会下一个转变更是雪上加霜。确实,随着变化的进行,我们的人类器官正逐步减少,小马化的下一步也越来越好预测,但这丝毫未改变情况还在持续恶化的事实。
“特喵的!”巴布发出短暂的笑声,喃喃道,“半人,半马……嗨,我敢打赌我们两边的生母现在都认不出我来。小萍花,我猜你说的对,可我仍不认为现在就随便把我们扔在某台摄像机下是个好主意。你确定想就此支持甜贝尔吗?”
小萍花转身端详我,我则面无表情。我俩就这样对视几秒,随后她站起身插入我们三个中间:
“我们都知道过去在小马国时我们一次都没当过救世主,到目前为止,在地球上也一样,而且我也不相信我们即将改变这一点。想去对抗无序,我们缺乏力量、缺乏智慧、缺乏勇气,但这并不意味这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帮助那些有这些特质的小马。现在,我们有潜力指引大家看清前路,如果此时我选择做缩头乌龟躲在安乐窝中,我相信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继续等待的代价太大,大到我们已经承受不起了!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小马召集在一起,而甜贝尔的方法恰如其分。我喜欢它吗?一点也不。这会很艰难吗?当然了。但我是否觉得这是正确的选择?是的,女孩们,而且这也是我选择支持它的原因:够简单粗暴。”
在我们的目瞪口呆中,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对小萍花的话,我没什么好补充的,显然飞板璐也和我想的一样。现在巴布的被害妄想已处于非常明显的劣势,当她抬头看到小萍花坚定不移的眼神时,她知道一切都已不可挽回。我瞟一眼窗户,发现东方泛出粉光,当我转头时,巴布恰好松懈下来,发出疲惫的长叹。
“好吧,我们按甜贝尔的计划进行。”
我压下欢呼的冲动。我想都没想过她们会赞成我的决定!事情的进展快得出乎意料,现在,我们将登上舞台轰动全球了!瑞瑞和其他马一定能从电视上看到我们,然后我们就……就能……
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的计划所带有的沉重的分量。
我们即将上电视。
“这肯定会变得非常酷!”飞板璐兴奋地搓手,“地方电视台的影响力还不够大,想声名鹊起,我们得往大城市赶。”
我们将成为全世界媒体的头条,获得七十亿人的关注。
“说得好,小璐”,小萍花合上电脑开始往包里装,“从这里到市里大概要两小时车程,照现在这个情况,我怀疑再过不久我们就没法开车了。我们至少得在天刚亮时就出发。”
历史将永远铭记人类第一次与地外文明取得联系的时刻。
“我觉得我们不会再回来了”,巴布沮丧地环顾一周,“我们先定一下行程、找个地方暂住,然后收拾收拾东西就上路吧。”
我们就要再次见到家人了,我就要再次见到瑞瑞了。
“说道暂住的地方”,小萍花转向我,“你说过安吉还住在城市里,对吧?我们可以跟她一块儿住吗?”
玛姬……
“我去!抓住她!”有谁叫道,“她要——”
地面急剧放大,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