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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安二年,冬,腊月十二。

天寒地冻,雪虐风饕。

陈望中午前就早早下朝回府。

吃罢午饭,睡了一觉,去了坐落在前院跟家丁居室在一起的厨房。

根据他半个月前画的图纸,十几个大小铜火锅已经造好了,今天从建康大市上的铁匠铺取回。

家丁、丫鬟及府里杂役们用大的,剩下六个小的主人自用。

自西晋末年的八王之乱后,紧跟着是五胡乱华,其实也不止五胡,加上丁零、扶余、敕勒(也叫高车)、乌桓、姜、高句丽、坚昆等近二十胡了。

内迁胡族对汉族的传统饮食文化和生活习惯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比如最为有名的就是“羌煮貂炙”。

“羌煮”是古代西北羌族非常喜欢的饮食方式,大概类似今天的涮羊肉。

“貂炙”是貂人(西北小部落)传来的一种烹饪方式,即将整只动物置于火上进行烤炙,类似于今天的烤全羊。

还有胡人用的马扎、胡凳、胡床等。

他们许多都号称是“马背上的民族”,所以简易生活用品都放在马上。

下马直接坐着马扎升起篝火,煮上羊肉,蘸着盐巴,大快朵颐。

陈望亲自做了灵魂料汁,嘱咐厨役这种汁才是涮羊肉的关键,把新鲜韭菜捣碎,拌入大量芝麻酱,少许盐,少许豆豉汁和醋,加上胡椒粉,一起搅拌后,分入每个人一碗。

然后羊肉或者狗肉一定要切脍,越薄越好。

广陵公府的几名厨役也是建康城中一等一的,自然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应允。

陈望这才背着手,向中院走去。

刚迈进中院高高的门槛,抬头看去,大娘司马熙雯正在与一淡黄色衣衫的女子说话。

心中暗忖,谁来了?

走近一看,女子好像情绪不大稳定,一边说,一边用一块丝绸布巾擦拭着脸庞,由于背朝中堂外,只能看到肩膀一耸一耸的。

司马熙雯阴沉地低语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陈望觉得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去前院找周全聊聊天。

刚要转身,只听司马熙雯娇喝了一声,“你给我回来!”

语气甚是严厉,听似她那小暴脾气又点燃了。

陈望赶忙转过身来,张大了嘴巴,愣在了当场。

司马熙雯向他招手道:“来来来,你近前来。”

陈望赶忙快步走到司马熙雯座榻前,躬身道:“大娘有何吩咐。”

然后瞄了她身边座榻女子一眼,心中一惊,我靠,这不是谢道韫嘛。

只见她依旧没有正眼看陈望,面向司马熙雯。

眼圈泛红,晶莹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顺着洁白如玉的面颊上滚落,通红的鼻尖上竟然还挂着一颗泪珠,盈盈欲滴,显得楚楚可怜。

突然想起许久没见谢道韫了,上次见还是半年前他的加冠礼上。

最近这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从庾希造反,简文帝驾崩,到司马曜登基,还有因卢悚造反引发的朝局动荡,让高官士族们觉察到了自己的地位和利益一不小心会回到解放前。

于是以王、谢为代表的大臣们发起了政治清查的纯洁运动。

一大批上三代有政治问题官员纷纷从中枢要职上调离,而且每个大臣都要天天写效忠大晋朝廷的奏章和对卢悚事件的见解及建议等等,供陛下预览。

其实就是供王、谢这些宰辅们审查,大家都苦不堪言,陈望每天也得写到半夜才能安心睡觉。

陈望忙又躬身向谢道韫,陪着笑脸道:“谢家阿姐也在啊,恕小弟失礼了。”

谢道韫拿起布巾擦拭着脸庞,哼了一声,依旧没有看他。

刚要直起身来,只觉脸上吃痛,耳边发热,听到一声清脆得“啪”地一声,脸上挨了一巴掌。

陈望捂着脸看向司马熙雯,只见她俏脸上带着愠怒,泛起了红潮,咬着银牙道:“你,你这个逆子,你都做的什么好事!”

陈望赶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儿,儿不知错在哪里?”

“你这个逆子,你跟叔仁家的法慧都,都那样了,还说不知错在哪里?”司马熙雯柳眉倒竖,咬着银牙,脆声斥责道。

“我……”陈望不敢说话,一颗心怦怦直跳,大脑飞速转动,谢道韫是怎么知道的?

但随即一想,也就明白了,她和王法慧,阿姐,张彤云本来就是要好的闺蜜,无话不谈的那种。

王法慧一定不知道谢道韫和他之间也有些难以讲清楚的暧昧,至少他自己不是很清楚。

她一定是把自己的小秘密分享给了要好的闺蜜,怎么能把这种羞羞事说出来,唉……

承认?

还是不承认?

他脸涨得通红,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道韫转过脸来,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望。

好一会儿,谢道韫长吁了一口气,那双紧随褚太后的漂亮眸子里显得深邃而又空洞,惨白的瓜子脸染上了失望。

“这么说,都是真的了?”谢道韫轻挑朱唇,淡淡地道。

“谢家阿姐,你听我解释,我那日在五兵尚书府中实在是喝——”陈望无力地申辩道。

谢道韫抬起皓腕打断了他的话,伸出玉笋般的食指,摇了摇道:“你不必解释。”

然后她毅然站起身来,双手合拢,叉在腰间,向司马熙雯屈了屈膝,强忍住哽咽道:“婶娘,侄女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望您。”

说完,接过陪她来的谢府丫鬟递过来的粉色缎面狐皮披风,披在身上,向堂下走去。

随着她向外走的背影,大氅中滑落下一封一封的信笺,一路散落到她走下的石阶。

只剩下呆呆地看着她离去背影的司马熙雯和陈望。

当谢道韫粉红色的身影随着寒风消失在中院大门后,司马熙雯叹了一口气,吩咐站在一旁的小环道:“去把信笺收起来。”

小环领命,跑到堂外,由外向里蹲在地上一一将信笺收在怀里。

“起来吧。”司马熙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像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身子软软地靠在了座榻后背上。

陈望站了起来,揉着跪麻了的膝盖,低低地道:“大,大娘请息怒啊。”

“息怒?哼哼,我倒是不为别的,王法慧是什么人?”说到这里,司马熙雯又降了几个声调,眯眼看着陈望道:“她和陛下有婚约在身,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你怎敢,你怎敢……”

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大娘,儿,儿就是喜欢她嘛。”陈望垂首,尴尬地道。

“喜欢?呵呵,”司马熙雯气极反笑道:“你瞅瞅,你瞅瞅。”

说着,她指着小环怀里的信笺道:“你喜欢王法慧,为何当年给谢家女郎写了这么多诗啊,词啊,哎呦,羞死个人了,她跟我哭诉了整整一个时辰。”

小环在旁不冷不热地道:“得一个半时辰,谢家女郎太可怜了。”

“我写了诗词?”陈望满腹狐疑地看着小环怀里抱着的信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支吾道:“我,我哪写过啊。”

“小环,你把信笺送他房里去,让他慢慢看。”司马熙雯吩咐道。

“是,夫人。”小环领命而去,还白了陈望一眼。

待小环走后,司马熙雯缓和了语气,问道:“方才那一巴掌打得痛不痛?”

——题外话,写书是一件用脑费神得工作,若是诸位读者能给与书评支持一下,会给小弟以极大的动力,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