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山林过于寂静,偶有的蝉鸣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呼啸的风也安静下来了,庙内静的可以听见人的呼吸声。
颜柳说完那句话后,萧景一直低垂着头,没有再出言。
如此良久过后,颜柳终于无奈的开口:“你是去京城的吗?”
萧景道:“嗯,参加今年的秋闱。”
“我和你一起去京城,要麻烦你载我到侯府。”
萧景蹙眉,道:“你身边的人呢?我刚刚见你就想问……”
他沉吟了下,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怎么将自己弄的这么狼狈?一年前你掉江之后遇到了什么?怎么在这荒野寺庙?”
颜柳没有详细解释,只是道:“出了些意外。”
萧景的眉皱的更紧了,他嘴唇翕动,终究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们都应该知道分寸的,无论一年前的事情是真的意外还是有心算计,他都不应该刨根问底的。
颜柳继续道:“我想早些去京城,如果你有别的急事将我送到樊城就行了。”
吕财的做法让颜柳升起防备,若是可能,她最好还是先不要联系旁人,跟着萧景上京是最稳妥的法子。
身为萧家的少族长,被长辈寄予众望的萧景出门自然不会带一个仆从,身边定是要安排诸多侍从防止出现意外的。
夜色下如同鬼魅的树中定然潜藏着萧家精心培养的暗卫,不远处也必定有人跟着。
萧景只是不喜欢被人簇拥,扰了看风景的兴致,可不会为了这点兴致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我送你到京城,侯府我就不用去了。”
颜柳坚持道:“你都送我到京城了,再多送一段路又如何。”
话不用说透,两人都明白这是要让侯府出面感谢萧景,而不是颜家的人情。
侯府用什么身份感谢呢?
侯府的表小姐还是侯府嫡出二公子的未婚妻?
自然是姻亲关系更近啦。
颜柳也明白萧景的顾虑,道:“历届秋闱的主考官都有一人是从勋贵中挑选的,侯府的五老爷做了三届秋闱主考官。
让侯府出面谢你,对如今的你更有好处。
而且如今朝堂中派系林立,储位之争越发激烈。
我知晓你们萧家是忠于皇帝的,只是这份帮忙是决计不会让皇帝误以为你们萧家和勋贵不清不楚。
毕竟有我母亲的先例……”
颜柳说到这顿了一下,无奈的笑了笑,继续道:“勋贵更是不会愿意让我和你扯上关系的,他们是一定会加倍谢你,以期望彻底还了这个人情。
这样你初入官场可以走的更顺,你们家也少动用些人脉。
我并不是有其他的想法,你知道的,侯府几脉的关系并不好。”
字字都是萧景可以拿到的好处,也字字都是萧景不可以和颜柳在一起的理由。
萧景道:“不需要,我只是顺路,这份人情我并不需要。”
他伸手拿起旁边的树枝拨动火堆中的柴火,许是他没做过这种活计,原本就有些黯淡的火瞬间小了下去,似乎随时要熄灭。
颜柳无奈,起身坐到他旁边直接从他手中拿起树枝,专注地拨动火堆中的枯枝。
萧景僵了僵,颜柳拿树枝时不可避免接触到了他的肌肤。
他以为颜柳知道自己的心思后,两人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亲密。
可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今晚乍见颜柳,失而复得的喜悦将他冲的头昏脑胀,竟然都不会思考了。
他和颜柳幼年相识,两人情谊深厚,这不仅仅是少年男女单纯的友情,更多的也是为了自己投身朝堂准备的后手。
少年情谊是最真挚不过的,这比单纯的因利聚拢可靠多了。
颜柳是绝不会因为萧景的暧昧心思就远离他。
想到此,萧景的身子逐渐放松了下来。
颜柳道:“那你就将我送到城门口吧,此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萧景低声答应。
***
第二日,东方微亮时,两人就上了马车准备下山。
若不是考虑到夜间山路难走,颜柳昨夜就是要下山的。
她在水中泡了一年,昨日事发突然,她至今都没有洗漱。
现在确定安全,她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昨晚换下的衣服她是准备就地扔了的,却被萧景拦住仔细收了起来,大家族的衣物处理也是有规矩的,哪能将衣服这么凭空扔在外面。
颜柳瞄了眼靠着车厢闭目养神的萧景,暗叹了一口气。
“系统,我都有些相信萧景对我用情至深了,我身上那么大味道昨晚他竟然抱的下去!”
终于有一个是系统知道的问题了。
【宿主,我把你捞上岸时顺便做了一次清洁,绝不是你想的那么脏。】
【你的衣服在水中浸泡一年可不会像如今这么完整,这都是我的功劳!】
系统强调道,它已经彻底意识到这个世界是帮不上宿主任何忙了,也只有刚绑定时做的事情了。
为了不让宿主意识到自己毫无用处,系统不得不对这一件事着重强调。
颜柳不知道系统的心思,但也对系统的做法夸了好长时间,直把系统夸的快要烧了。
颜柳对自己如今的脏污程度都不能忍,要是系统没有给自己清洁过……只是想一想那个场景,她都要吐了。
马车下山途中遇到了好几支队伍,都是由精壮汉子组成,看他们的行走姿势,应是军伍中人。
可马车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因为马车上刻着萧家的族徽。
到了城镇,先随便选了一家大族递上帖子,那家主人急忙忙打开正门迎他们进入。
将家中最好的房舍让出来,又是鞍前马后的伺候,全程姿态低微。
那位跟在萧景身边的仆从对着这家主人也是毫不客气,他也不需要客气,只因他也是萧家庶子。
能让萧景单独带在身边的,出身自然不可能低入尘埃。
等到颜柳洗漱完毕,就又上了马车准备前往附近最大的城池,也就是樊城。
如今不过是巳时,路上行程快些,今晚应该就能在樊城歇息了。
两人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只是在走之前留下了一封信,一封刻着萧景私印的信。
无论是用来求个小官还是备在家中做为子孙日后的依仗,都是极好的。
萧景的信自然不是什么麻烦都能解决的,只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也遇不到惊天的危机。
县中长官定是愿意给这个面子的,若是些许微末事郡一级的长官也是定然会爽快办妥的。
而这就足够了。
那举人送走了他们,小心翼翼地收好这封信,对左右道:“怪不得说萧家公子光风霁月,单这手笔就是不凡。
比那起子上门耀武扬威却连根毛都不拔的东西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