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江月舒
我叫江月舒,安国公的妹妹。
虽是庶出,但家中和睦,嫡母公允,加上家中子嗣并不多,我也算是在宠爱中长大的。
等到九岁那一年,祖母和母亲更是让我进了她们办的第一所女校。
在那里我学的不再是《女德》《女训》这样禁锢女子思维的书。
也不再是琴棋书画、刺绣针线这样的贵族女子必备的技能。
而是和男孩子一样,学习四书五经、春秋史记。
开始我觉得挺有趣的,然而日子一久,难免觉得晦涩难懂,整个人也就倦怠下来。
直到有一天上课的时候,我觉得无聊至极,便在纸笔之上描绘起正坐在前方摇头晃脑的先生。
结果不仅当场被先生给逮住了,这事儿被告诉了祖母。
我知道,祖母虽然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祖母。
但涉及到学业之事,却也是极为严苛的。
记得八岁那年,二哥逃课出去玩,被祖母抓到后可是被押着打了板子呢。
可没想到祖母知道后,没说什么,而是温和的问我,为什么上课的时候走神。
我低着头不肯说话。
祖母笑道:“是不是觉得先生讲得太过无聊了?”
我忙摇头,“祖母此事是舒儿不对,还请祖母惩罚!”
我没说先生坏话的原因是,我知道祖母为了给我们请几个有学识的先生有多艰难。
周先生虽然严肃,讲课全是一板一眼的,但却是真的有才华。
听闻他手中可是带了不少举人出来的,进士也有三四个呢!
若不是当初欠了祖母人情,也不会受人嗤笑,跑来教她们一群女孩子。
但祖母好似什么都知道,笑道:“读书嘛,有厌学情绪很正常。既然你读不进去,那明天咱们就不读了,祖母带你出去转转。”
翌日一早,祖母牵着我的手,缓缓地行走在西街的那条小巷里。
这里大多是普通百姓,生活气息浓郁。
小巷两旁的店铺逐渐热闹起来,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衣着的行人络绎不绝。
有的穿着粗布短打,有的身着细绸锦绣,有的踏着木屐匆匆而过,有的则悠闲地遛着弯儿。
小巷弥漫着各种香味,有新鲜出炉的糕点的甜香,有热气腾腾的豆浆的清香,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小吃的诱人味道。
正当我沉浸在这热闹的场景中时,突然,一阵惊叫声打破了这和谐的画面。
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对夫妇当街打了起来。准确的说,是那名男子在殴打他大着肚子的媳妇。
那名女子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跪在地上求饶,双手紧紧护住腹部。
而那名男子面容凶狠,嘴里骂骂咧咧,不停地殴打着女子的头部和背部。
路人纷纷围观,但并没有人上前制止。
“你这个贱人!老子家里的钱,老子自然想拿就拿,再多嘴明日就将你给卖了!”
男子恶狠狠地骂道。
从周围人的口中,我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这女子是在这细节卖包子的,男子想要拿走布袋里的钱,女子不愿给他,因为家里就这么点银钱了,明天还有做生意的本钱。
但男子不管不顾,硬要拿走钱,二人拉扯起来后,男子直接动手了。
我皱眉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阵的怒火。
莫说这银钱本就是妇人自己辛苦挣来的,本就占理,就算不占理,她还大着肚子,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
我不忍再看下去,正要上前。
不想一直嫉恶如仇的祖母,却拦住我。
祖母的目光沉静而深邃,似乎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她拍拍我的手背,“你想帮她?”
我脱口道:“自然!祖母,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他会打死她的!”
“但你能帮得了几个‘她’呢?”
祖母这句话,像是一下子穿透了我的灵魂一般,将我定在了原地。
她不再多说,只是挥挥手,身后立即有人去帮助那位妇人。
等从西街出来后的马车上,祖母才缓缓道:“你今日帮了她,焉知回去后,她相公不会继续打她?不会继续找她要银钱,甚至在要不到的时候,将那女子卖掉? ”
我眉头紧皱,鼓着小嘴,心里既不服气又感到无奈。
我抬头望着祖母,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情绪。
一种我的记忆里,这个整天乐呵呵的小老太太从来没有的情绪。
深深的悲哀和沧桑。
“舒儿,你又能帮她多少次呢?更何况,你刚刚看到的,只是这世间千千万不幸女子的其中之一罢了,你帮得过来吗?”
我鼓着小嘴不服气道:“难道就因为帮不过来就不帮了吗?”
祖母笑道:“那你是想见一个帮一个,还是想直接从根子上去帮她们呢?”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是直接从根子上帮!”
祖母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
她轻抚着我的头发,温柔地说道:“那就要靠你们这一代先醒悟的年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