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府路丰县
阴云厚重地布满整片天穹,像是铺开的一块灰色巨布。
雨点纷纷洒落,宛如千百只银针刺破了层层雾气,滚滚而下。
河水在雨水的滋润下,迅速膨胀,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微微的波澜。
渐渐地,河水的声音也变得嘈杂,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仿佛要将河道撕裂开来。
河水的湍急推动着漂浮物不停地向前奔流,枯枝落叶、碎石小砾在水流的冲刷下随波逐流。
河水不断上涨,原本露出的岩石逐渐被淹没。
一连三日的未曾停歇的暴雨,让县令曾无庸提紧了一颗心,但又忍不住庆幸起来。
幸好、幸好圣上圣明,一个多月前就传来了六百里加急。
也幸好自己得到密令后,并未拖延而是立刻重视起来。
派人连日沿河坝查看,稍有不稳固的地方立即便派人将其修整好。
五日前,眼看圣上预测暴雨的时间越来越近,他整日难以入眠,最终做出了决定。
第二日一大早就开始带人去沿河的村庄劝村民收拾收拾,先去高处住几日。
当然,这一举动无疑得到了百姓的不少质疑。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平白无故的,谁愿意离开自己家!
曾无庸没办法,最后还是以谁不听从安排,就将谁抓入大牢威胁,这才让几个村子里的人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细软。
此刻县令曾无庸一面祈祷着这雨快些停,一面又不停地安排着人去河边加固堤坝。
绵河是大瑞最大河流最大的支流,穿过整个淮南府。
此次暴雨虽然主要集中在上游的路丰、卫通两县,其下游的应陆、渝水两县也遭了殃。
八月五日,河坝决堤了!
但好在两县县令早有准备,不仅早已将附近村民迁走,还在第一时间就对河坝进行了加固。
这才控制了水灾的局势。
当天傍晚淮南知府丁元基在府衙内,听闻此消息后,便开始坐立难安。
他心里太清楚了,这下游当初修建之时确实是该花的都花了,毕竟这地方容易出问题,自己还不想用乌纱帽去贪这等银子。
但上游!
丁元基为官二十余载,自认为对上游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
若是应陆县的河坝都决堤了,那路丰、卫通两县凭着三年前修的河堤,绝计不可能到现在依旧相安无事的!
丁元基突然问道:“朱师爷你上次说,前些日子郑同知去了趟卫通县?”
朱师爷回道:“就在半个月前,好似还去了趟路丰和渝水两县。”
眼见丁元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朱师爷也想到了什么,“东家的意思是...”
丁元基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巧?不会有这么巧的!”
他话未说完,面色突然变得阴狠起来,“来人,将郑同知给本大人叫来!”
“不知丁大人,叫下官所为何事?”
他话刚落音,门外就传来郑同知的声音。
丁元基循声望去,最先入目的却是黑如锅底的、巡抚大人冯镐的脸。
以及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的郑同知,和身穿四品朝服的大理寺寺丞李闽,他不由后退了半步。
李闽虽今年刚满二十五,但七年前就在京中“一战成名”,出了名的六亲不认。
他看向丁元基:“丁大人,四年前京城一别,别来无恙啊!”
而他一旁的郑同知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管辖内出现河坝决堤的危机,冯镐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留在府衙。
让人将丁元基下了大狱,给宣治帝上了折子后,自己带着淮南府的官员全都去了受灾的区域,尽力安抚好百姓,控制住灾情。
可是他不知的是,武德司赵楠早在淮南暴雨的第一日,便八百里加急地朝京中赶去!
而丁元基在狱中还一直在问郑同知,为什么?
京中柳府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柳如烟连房门都没有踏出过。
柳夫人再一次焦急地走到柳如烟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烟儿烟儿,你到底怎么了?听娘亲的话,开下门吧!”
柳夫人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房内的柳如烟坐在房内朝门口喊道:“娘亲,女儿说了,女儿要将沈贵妃的一百遍《女诫》写完再出门!”
柳夫人在门外,焦急不已。
这一百遍《女诫》一个月的时间,怎么着都应该写完了啊!
可女儿不知为什么,对自己的要求特别严苛,不是嫌这个横不好,就是那个撇不够力度,总而言之,到如今也不过写了三十遍罢了。
柳府的夫人再次劝解了几次,柳如烟却只是一意孤行地说不写完不出来。
柳夫人这次下定决心,退后一步,准备让几个婆子来强行开门。
但在门内的柳如烟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尖锐的声音突然从门内吼出:“娘!女儿已经决定了,您就不要再逼女儿了!等女儿写完,女儿自会出来的!”
“可是烟儿...”
“娘亲!不必多说!女儿自有主张!”
门外柳夫人还朝俩婆子使着眼色。
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柳夫人陡然看到自家女儿的脸,忙道:“烟儿,你这到底...”
柳如烟神情冷淡道:“娘亲,你如今看到女儿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吧!女儿还要继续抄《女诫》呢!”
她说完,也不等柳夫人说话,径直将门关上了。
柳夫人被女儿如此被下脸面,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愠怒。
但她还是忍着气道:“你父亲昨日已经开始帮你去葛州相看了,估计要不了多少日子就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恐怕娘亲都无法为你斡旋一二,不如...”
“咣当!”
屋内传来一阵巨大声响。
接着便是东西落地摔碎的声音。
柳夫人的面色一变,气道:“二皇子到如今都没什么消息,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你自己好生想想清楚吧!”
外面渐渐没了声音。
柳如烟摸了摸头上依旧还有些扎手的毛发。
“不会的,不会的,二皇子只是暂时没有什么实权,他对我是真心的。”
她轻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