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提笔的手一顿,任由墨汁在奏折上晕开,半晌才道:“贵妃在含光殿住了二十年,早就习惯了,封后就不搬动了,国库空虚,昭阳殿也没银子修整。”
听这话音,贵妃这个封后大典,当真是低调至极。
不知道是真的国库空虚,还是皇上根本就没有打算封后。
李恒看着皇上没了批奏折的心思,心中依然确信皇上必定起了防备的心思。
他故意闲话家常道:“怪到宫里都说贵妃封后受了委屈呢,听说四哥放了话出来,将来太后的宫殿,已经好好修整,让贵妃住的……”
李恒话未说完,皇上突然暴跳如雷:“放肆!”
御书房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李恒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无助道:“儿臣失言,请父皇降罪。”
皇上看着李恒,都是深宫里长大的,谁没有八百个心眼子。
他清楚的知道,李恒是故意透口风给他,也是故意给四皇子上眼药。
都是他的儿子,皇位的合法继承人,彼此之间互相争斗太正常不过。
若是从前,皇上必定一味的偏袒四皇子,毕竟这个儿子他看着长大,人傻好控制。
谁知自从马球赛之后,贵妃和四皇子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开始蹦跶起来。
皇上再次打量六皇子,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继承人,完全没有外戚势力在背后挑拨,除了他这个父皇,六皇子无依无靠,六皇子和他应该是父子一心吧。
人到晚年,什么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皇上慢慢都开始不在乎了。
他只想高坐皇位一直到闭眼的那一刻,哪个儿子没有反心,他心里就更偏向哪个儿子。
抬抬手,让众人起来,皇上亲自拉着六皇子慈爱道:“朕不是生你的气,这宫里如今没几个人给朕说实话,难为你冒着让朕生气的风险,还给朕说实话。”
“在朕心里,你一直是皇位继承的不二人选,只是从前你不能生育子嗣,与江山传承有碍,朕心里一直很纠结。
如今好了,孟氏既然有孕,那你的身子必然无恙了,你回去让孟氏好好调养,你们只要生下健康的皇孙,朕必定封你做太子。”
皇上一番肺腑之言,完全没让李恒感动半分,不过他脸上装的感激涕零。
“儿臣知道父皇心有芥蒂,从冷宫里出来,儿臣就无他想,只要父皇还记得儿臣这个儿子,什么名分地位儿臣都不在乎……”
说着说着,李恒突然痛哭起来,皇上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哽咽道:“你是个好孩子,朕都知道。”
此情此景,两父子推心置腹,皇上更是拿出先皇后的画像,对李恒道:“朕没有一日忘记你的母后,这江山也只能有我们的血脉继承,你回去后要用功读书,不要让朕失望。”
“儿臣谨记。”
父子叙旧结束,李恒红着眼睛回到承明殿,孟文瑶看到吓了一跳。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孟文瑶紧张的拉着李恒的手,立刻反握住孟文瑶的手,温声安抚。
“无事,和父皇演了一场父子情深,你别担心。”
“可是殿下眼睛红了,皇上又给你委屈受了?”
李恒坐到床边,搂着孟文瑶安慰道:“这次不是我,是贵妃。”
“父皇根本无心封后,封后的各种仪式一减再减,我提到了母后,父皇……”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孟文瑶心中揪痛,她知道李恒又想到先皇后。
她没有抬头去看,她知道李恒可能并不想让孟文瑶看到自己情绪失控的场景。
过了好一会,李恒才继续道:“父皇说他一直都想把皇位传给我,只是我不能有孩子,才没有提及,如今你怀过孕,他说我们有了长子后,他就立我为太子。”
这消息震惊的孟文瑶如在梦中,她抬头看向李恒,失笑道:“可能吗?”
如果一个父亲真的疼爱一个儿子,怎么可能把他扔在冷宫十年不闻不问。
而且这个儿子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时,又是各种忽视。
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出来这个父亲疼爱这个儿子啊!
怎么可能把家业留给这个这个儿子。
听到孟文瑶的问话,李恒也苦笑一下。
“你也觉得不太可能?”
“他不过是封贵妃为后之后,想找个势力制衡贵妃,才说什么要立我为太子,帝王的平衡之术罢了。”
“他对我的那点子父子之情,不过是最近噩梦做多了,才偶尔想起来一些罢了。”
李恒的失落,孟文瑶看在眼里,她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皇上既然只是为了制衡贵妃,不让贵妃一脉权利过大,才说要立你为太子,这也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对上李恒疑惑的眼神,孟文瑶笑的狡猾:“那就让四皇子也知道皇上有意立你为太子,你猜四皇子会不会再次使出什么昏招。”
本来贵妃就要立为皇后,身为贵妃之子的四皇子肯定以为可以高枕无忧。
如果此时听到皇上要立六皇子为太子,怕是能急的跳起脚来,真的谋反也说不定。
“瑶儿若为男子,必当为国之栋梁。”
“殿下肯定一早就想到了这个方法,为了故意夸妾身,才装作刚想到一样。”
夫妻俩甜蜜了一阵,李恒起身前往书房。
看着立在一旁的太监,李恒雄心万丈。
“让朝臣再次请立太子,请立四皇子为太子。”
太监眉毛一拧,问道:“皇上刚答应封后,不一定会在这个时候立太子。”
李恒脸上笑容尽显,道:“要的就是这样,皇上只要放话现在不打算立太子,咱们就在宫里放出流言,说皇上打算立本殿下为太子。”
“那四皇子要是知道了?”
“就是要他知道。”
狗急跳墙,人急了才能出错。
御书房里,自从李恒走后,皇上就对着先皇后的画像沉默。
他打心眼里觉得先太子应该碎尸万段,但是同时心里也清楚,先皇后和六皇子没有任何对不起他。
如今半生已过,他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到底让谁继承皇位,他心里慢慢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