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千变万化,蜜月旅行的当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湿冷的海风呼啸着往骨头里钻,陶漾回到酒店就开始发烧,她攥着驰余的手窝在床上打瞌睡,想到明天的计划全部泡汤就有点郁闷,“我还想着去海边看日出呢,这下也看不成了。”
她烧得不厉害,但因为感冒脑袋晕沉沉的,总是咳嗽,驰余扶在她脑后的掌心轻揉了两下,让她微微抬起头来喝水,“养好身体最重要。”
酒店房间里燃着香味浅淡的香薰蜡烛,陶漾舔了舔唇上的水珠,朝驰余张开双臂。
“要抱。”
驰余俯身过来把她抱在怀里,仍然是托着腿根像抱小孩一样的抱法,让她把手挂在自己脖颈上,轻轻拍她的后背。
“很难受?”
陶漾埋在他颈间深深吸了口他身上的味道,他刚洗了澡,发尾还湿漉漉的,是一种洗发水混着薄荷的清凉味道,感觉比香薰味道好闻多了,闻着就很安心。
“一点点。”
她郁闷地说,“我都好久没生病了。”
每当她以为自己体质很好的时候就会立刻生一场病,老天爷真是很爱打脸别人啊。
她身上有点烫,加上为了迁就她室内空调的温度不低,两人相贴的部位渐渐生出一股潮气,驰余怕她觉得不舒服,就想把她放下来,结果刚有动作陶漾就立刻勾着他脖颈抱回去,还在他侧颈咬了一口,“不准松手,我要抱。”
生病的她黏人程度直线上升。
驰余很受用,声音闷在喉咙里低低笑了一声,有点感慨地说,“平时也这么黏人就好了。”
陶漾耳朵发烫,有点不好意思,她其实平常也很黏人的呀,只是显然驰余觉得还不够。
贪心的家伙。
驰余抱着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一会儿,等药效上来她在怀里睡着了,才把人轻轻放到床上,亲了亲她嫣红的唇。
“晚安。”
陶漾在感冒药的药效下睡得很熟,因为睡得太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就醒了,她在黑暗里眨巴眨巴眼,看到了驰余近在咫尺的脸。
他睡着的样子特别好看,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隐约能看见眼尾处那道经年已久的浅色疤痕,唇瓣微抿,颜色不像她的那么红,有种冷感的好看。
陶漾小幅度地动了下,感觉自己特别有精神,头不晕了,也不咳嗽了,好像一觉睡醒连病都好了。
她盯着驰余的睡颜看了会儿,心里蠢蠢欲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拨了拨他低垂着的纤长睫毛,手指顺着他眼睛的弧度缓缓滑到高挺的鼻梁上,最后落在他微抿着的唇瓣上,凑上去贴了贴。
她担心吵醒驰余,只打算这么贴一下就算了,想要分开的时候环在她腰间的手却动了动,勾着她往身上摁,与此同时张开唇轻咬了她一口,又含着亲,撬开她齿关后吻得更深。
静谧的夜色里,驰余的声音也放得很低很轻,像大提琴般韵调优美的声线从耳朵钻进心坎里,惹得人心痒,“这么喜欢我?睡到一半也要来偷亲。”
陶漾笑眯眯的,被空调吹凉的手指从他的衣服下摆滑进去,摸着他光滑的皮肤,沿着清晰的肌理线条游走,“是呀,最喜欢你了。”
她手上动作不老实,嘴里甜甜蜜蜜地说着情话,驰余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了,陶漾以为他会再狠狠地亲上来,结果他身体僵了一下后却突然翻过身去。
台灯被打开,一抹暖黄的光线在床边晕开,驰余拿了体温计回来,把陶漾从被子里挖出来量体温。
陶漾有点懵,没想到两人正亲着呢,这人居然还惦记着给她量体温,等天亮再量也行啊。
她偷偷摸摸地拿脚踢他,“怎么样,我还烧吗?”
驰余看了眼体温计,“不烧了。”
看她这副精神的样子估计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
陶漾“哦”了声,眼前突然一黑,台灯被关掉了。
“你关灯干嘛——”
驰余滚烫的身体贴过来,捉住她的小腿缠到腰上,重重地亲上来,声音含混地低笑,“那开着灯做?”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摁开关,陶漾连忙把他的手重新拽回来,在他片刻不停地亲吻里艰难地发声,“才不要——”
卧室开了一小扇窗户,湿凉的海风钻进来,却被室内滚烫的温度很快暖化了,陶漾抓不住驰余的肩膀,手指摸到的地方全都是又湿又烫。
她呼吸急促,一句话要分好几次才能说完,“我好热——”
被他烫得直哆嗦。
驰余摸了下她的脸,确实很烫,其实她全身上下哪里都是烫的。
他喉结快速动了两下,托着陶漾的腿根将人抱起来,她陡然失去重心,惊呼一声紧紧攀在他身上。
“你、你放我下去。”
这样的姿势对陶漾来说太过头了,她低泣不止,想挣扎着从驰余身上下来,却被他按得牢牢的。
“别动,”驰余抱着她往浴室走,“给你降温。”
浴室很大,光线异常明亮,陶漾全身都红得厉害,将脸紧紧地埋在他胸口,不肯抬头。
再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酒店的阳台位置很好,刚好能够迎接早上的第一缕阳光,陶漾被驰余用被子裹着抱到阳台上,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驰余轻轻吻了下她额头,低声哄道,“你想看的日出,不看看吗?”
陶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底涌进金色的一片霞光,太阳从海面上缓缓升起,所到之处黑暗无所遁形。
美得惊心。
——
陶漾一觉睡到中午,和驰余在海边溜达了一圈后,找了个在网上很有名的餐厅吃饭。
来这边度假的年轻人很多,多数都是外国人,驰余先去了洗手间,陶漾便用英语跟服务员点单,结果没多久就有人过来跟她搭讪,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帅哥。
陶漾默默伸出手给他看自己的婚戒,帅哥愣了一下后表情就变得十分抱歉,估计是没想到她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居然已经结婚了。
两人在餐厅吃了饭,下午又坐游艇出海玩了一圈,第二天将酒店换到市中心,打算在繁华的地段逛两天。
“漾漾,”驰余接了个电话后来找正在泡澡的陶漾,“我在这里有几个念书时候认识的朋友,你想见见吗?”
他不是个多热络的人,能交上朋友全靠对方热情,陶漾深知这一点,所以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可以啊。”
那是一段她缺席的时光,其实她也很想知道一些其中的片段,见一些曾经陪伴驰余度过那些日子的人。
她感激所有善待驰余的人。
见面地点选在一家高档俱乐部,陶漾见面之前猜想过驰余这些朋友大概都是些什么性格,见到之后就觉得果然如此,个顶个的开朗外向,如果不是他们性格积极,本身就是生活在爱里的人,恐怕也没有余力去应付一个不懂爱的驰余。
跟驰余关系最好的是查尔斯,他是驰余大学时候的室友,后来还一起实习过一段时间,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中文也说得非常地道。
驰余被其他朋友拉去喝酒,查尔斯担心陶漾不喜欢酒气,就绅士地换了杯饮料,端着果汁像模像样地品,陪陶漾说话,“你和驰认识得有七八年了吧?我刚跟驰余认识那会儿就看到他钱包里放着你的照片,”
他笑眯眯地说,“那时候我问他这是你的女朋友吗?你猜他怎么回的?”
陶漾摇摇头,她猜不出来,两人当时并没有真的确定关系,被别人这样问起来的时候,驰余或许会为了省些口舌直接否认吧。
查尔斯一口喝掉半杯果汁,回忆着那时候驰余的表情和语气,笑了下说,“他说,你是他的挚爱。”
驰余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个非常努力勤奋,但也距离感极强的人,就好像一头不屑跟别人来往的孤狼,可他回答查尔斯这个问题时神情却温柔至极。
查尔斯就是那个时候察觉到,好像驰余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接近,他身上是有人气的,是有牵挂的。
“我真没想到驰余居然还是个痴情的人,他看起来对谁都很不在意的样子,冷冰冰的不讨人喜欢,要不是我主动凑上去,我俩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但没办法,谁让我就是喜欢他呢。”
他笑着看向陶漾,“他对你来说是什么?”
陶漾也笑了下,杏眸清亮,弯起的弧度异常温柔,把刚刚查尔斯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my love.
驰余在这场临时组起来的聚会里见到了很多老朋友,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也是高兴的,抱着陶漾回酒店的路上就一直在笑,连司机都诧异地看过来,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
爱人相伴,老友重逢,确实是好事情。
两人的蜜月旅行持续了一周,回国后并没有马上开始工作,而是绕路去了趟古云村。
陶漾想带驰余见见外婆。
古云村这几年新建了几条路,旅游业也慢慢发展起来,有些人会趁着周末来这边度假,于是农家乐和酒店纷纷拔地而起。
它和几年前地震时候的模样大不相同,但仍旧山清水秀,和记忆里一般无二。
外婆住的那家老房子已经在地震中塌了,因为没有人再需要这所房子所以后来也就没有重建,陶漾这次回去就和驰余直接订了酒店,她先带驰余去了趟舅舅家,正值暑假,表弟苏志宁也在家里,看到驰余就一个劲儿地盯着他打量。
他一屁股坐到驰余旁边,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我见过你。”
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的了。
驰余笑了下,当初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个非常容易相信别人的小男孩,亏得他还记得自己。
“或许吧,可能真的见过。”
外婆的墓地在一座矮山上,这边习惯将老人葬在风景好的山头,一路走过去能见到不少人的墓碑,有些墓碑前还摆着束花,应该是刚有人来祭拜过。
陶漾将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好,擦了擦墓碑上蒙着的泥土灰尘,“外婆,我带驰余来看你了。”
刚上高中的时候,陶漾趁着暑假回来看望外婆,那年她就已经抽条长开了,模样俏丽,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村里有好事的媒婆见到她,就特意跟外婆扯嘴皮子,说些“女孩子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趁着年轻赶紧嫁人”的混账话,被外婆拿拐杖打了出去。
那时外婆摸着陶漾的头发,用很认真的语气告诉她要好好学习,不急着嫁人,如果要嫁一定要挑个能让她开开心心过日子的人。
她大概是想到了苏玉第一段失败的婚姻,所以对陶漾格外地不放心,也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了要求,觉得无论是做什么工作的,长相如何,都不要紧,能让陶漾真正觉得开心的人就是最合适的人。
陶漾声音很轻,像小时候跟外婆说悄悄话那样,“外婆,我现在很开心。”
微风拂过发梢,好像外婆在轻抚她的头发,笑着点点头,“开心就好,开心就够了。”
驰余看着这处杂草丛生的坟墓,心里的感觉很难用言语表达,他自出生起就没见过母亲,跟父亲和祖父的关系更是淡薄无比,所以在参加他们的葬礼时其实毫无感觉,至今对“死亡”的概念都还没有理解到位,只是如今看着这座小小的坟头,忍不住想如果外婆还在就好了,那世界上就会多一个仍然爱着陶漾的人,他也能多一个亲人。
陶漾把买来的花拆开,一一插进墓碑旁边的土壤里,转头看向驰余,“你有什么想对外婆说的吗?”
驰余不是个健谈的人,在这种时候词语相当匮乏,也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正常地跟老人讲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跪下来给这个从未谋面的外婆磕了三个头。
“您放心。”
他会带着她那份未尽的爱来爱陶漾。
从今以后,没有生离,只有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