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血肉磨盘迅速转动、挤压,俨然便是要将中间的宋昭给挤压成肉泥!
画中宋昭毫不畏怯,磨盘向内挤压,她却是将法身一晃,口中清吟:“人,顶天立地是也。”
简单一句话,声音还未落,她的身躯便从百丈法身起,又开始了飞速长大!
从一百丈,到两百丈,再到三百丈。
这门法天象地的神通,宋辞晚本尊用起来神威惊世,如今到了画中宋昭这里,一经施展亦同样是拥有惊天动地的恐怖威能。
更甚至,法天象地修炼到一定极致时,人身竟可与星辰相比。
而如今正在迈入合道境的宋辞晚本尊,或许便已经是拥有了身化星辰的实力!
至于此刻的画中宋昭,她能不能身化星辰……这个不好说。但毫无疑问,受到本体影响,画中宋昭的实力早已在悄然间上涨到了一个所谓虫尊也难以匹敌的地步。
从前遥不可及、神秘浩大的尊体虫族,在如今的宋辞晚这里,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画中宋昭在瞬息间法身长到三百丈,具大的身躯所带来的不仅仅是体态的变化,更是力量的极致增长。
砰!
巨人宋昭一手掀开了上方的磨盘顶,抬手一招,忽然,一道炽烈之极的真火从天而降。
这是太阳真火!
宋辞晚本尊掌控九州大日星辰,是为大日之主。
这个事情她未曾告知过任何人,任何生灵。真正最极致的太阳真火,她也很少使用。饶是虫族早已施展各种方法在远距离监控九州,竟也未曾发现这一点。
此刻,陡然降落的太阳真火于万分之一个刹那间落到了巨虫蠕动的身躯上。
吼——
巨虫猝不及防,庞大的身躯中间竟是就此被融出了一个大洞!
它痛苦,它嘶叫,它愤怒地将整个身躯从那天顶的裂缝中一拔,只听噗一声,终于它完全来到了人间!
下方,早已呆滞的许多生灵才终于就此看清了这只被称作“神尊”的巨虫全貌。
看清此物全貌的一瞬间,许许多多的人只觉得双目一阵刺痛。
有人立时惊呼道:“不好!我的眼睛!”
“不可以看,大家快躲开,不能直视此物!”
“啊——”
一部分人惨叫着翻滚在地上,相比起来,早前昏迷过去的多数凡人反倒是没有再受到后续伤害。
碧云仙子立刻从天上降下,回到镇妖关中,吩咐仙武联盟的众人,叫大家以风雷雨雪各部为首,组织受伤的人们去九州山河塔旁边的万哭泉眼进行治疗。
人间种种不必尽述,总之各有各的繁乱,又各有各的秩序。
而天上的战况瞬息万变。
那巨虫终于从裂缝中拔出了完整的身躯,只见它前半部分的身躯是长条形的腔体模样,两边各生着四条毛绒绒的尖锐足肢,这个说实话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
毕竟,长成这个模样的虫子一点也不少见。
纵然是眼前这虫子巨大一些、气息强横一些,气势恐怖一些,但它的前半部分形状,总归还是个虫子的模样。
但是,当它的后半部分一出来,别说是人间许多生灵因为直视此物而受到了极其惨重的伤害,有些甚至当场毙命——
便是画中宋昭,在见到此物时也是吃了一惊。
只见这东西的后半部分总体就像是一滩腐烂的烂泥,烂泥蠕动着、拱动着、其上又生长着无数鼓包的肉红色圆球。
而就当你以为这东西仅仅只是肉球的时候,忽然,其中某一颗肉球拱动翻了个面,就露出了一张好似孩童般的人类面孔来!
那孩童瞪着溜圆的大眼睛,对着画中宋昭甜甜地笑了起来。
一瞬间,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之感,竟将这画中人都给惊得全身发寒,手脚僵硬了一瞬。
而不等画中宋昭从这种惊悚的感觉中挣脱出来,下一瞬,巨虫烂泥般的身躯里所有肉球一齐拱动翻面。
哗哗哗——
无数张面孔,就这样齐刷刷地张开了眼睛,看向了画中宋昭。
这些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竟都生得很好看。是各有特色的那种好看,有甜美可爱的、有青春稚嫩的、也有成熟风韵的、还有威严冷峻的……
那么多好看的面孔,原本应该令人感到赏心悦目才是。
可是当这些面孔齐刷刷出现在一堆烂泥般的肉球上,又齐刷刷地对你微笑时,想必便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赏心悦目了。
尤其是,那肉球上的某一张面孔,似乎与你自己十分相似。
你对自己那么熟悉,有那么一瞬间竟也恍惚分不清谁是谁,谁是真,谁又是假?
巨虫八条足肢便在此时忽然凭空生长,犹似闪电跳跃时空般骤然探到了画中宋昭的面门前,直刺她的双目!
画中宋昭虽有三百丈法身,但巨虫的体型也超过了两百丈,当它的面貌露出来的时候,真是巨大到好似超越一座名山。
与此同时,巨虫口中发出了瓮瓮的低沉声音,好似咒语:“吾掌控,恐惧大道。汝生恐惧,便当为吾资粮!”
原来这只尊体虫族所掌控的,竟是“恐惧大道”!
只能说,画中宋昭被画得太好了。
若是画得没有那么好,那么传神,那么文娇此画便不一定能够招来宋辞晚真灵降临。没有真灵降临,仅仅只是宋昭的画中身的话,又哪里来的喜怒哀惧,七情六欲?
没有这些的话,眼前这尊体虫族再厉害,也应当奈何不得画中宋昭。
可偏偏,文娇画得那么好,就是招来了宋辞晚真灵。
因而此刻的画中宋昭,看似只是画中身,可实际上又与宋辞晚本人来此并无太大差异。
至少在情感上、神通的使用上是如此——
顶多就是宋辞晚本尊的实力必定更强一些,仅此而已。
电光火石,昙华朝露间,眼看着画中宋昭已经被巨虫的恐惧大道震慑,身躯就要被巨虫足肢刺穿。
忽然,画中宋昭张开手掌又向虚空一抓,与此同时,她道:“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这是什么意思呢?
对面的巨虫反正没能听懂。
可是冥冥中却分明是有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量,就这样随着宋昭的一抓,而强行降临了。
是什么?
哦,是画中宋昭先前以华夏文字而织就的大网!
便是那一句“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这网,原先刚刚出现时虽然显得很强,但是,它的强又是有限度的,好似也仅仅只能“强”那么一刻,仅仅只是庇护了人间生灵不受这虫尊气息的过分冲击。
很快,这恐惧之虫就冲破了尘网的封锁,它甚至拱动着现出了全身不是吗?
但很显然,这也就是这巨虫最后的高光时刻了。
宋昭这一抓,尘网先是再度出现,紧接着,伴随降临的就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剥夺之力!
尘网捆缚了巨虫,而那无形的力量,则在剥夺巨虫对于“恐惧大道”的掌控。
这下子,就轮到巨虫恐惧了。
此虫纵横星海无数年,带领族群游弋寰宇,遇星噬星,遇灵吞灵,无物不吞,无物不吃,所向披靡早已形成习惯。
这么多年来它原本唯一受到的挫折也就是,寻不到前来九州人间的道路。因而它需要在茫茫虚空中进行长久的游弋,最后环绕过无数条弯道,才通过对灵界秘境的蓄养而成功定位到九州人间。
对于入侵九州人间的渴望,那是印刻在巨虫血脉中的。
不论如何,它都要来!
它还要赶在同族其它神尊之前降临九州,将九州一切生灵血食吞噬为己用,从而超越如今的极限,做同族中最最神而灵之的那一个。
好在,它果然是最先赶来了。
可是,明明是最先赶来的它,在这一轮的血食争夺中却为何反而遭遇了强敌?
人间孱弱,一切生灵尽皆痴愚。
它降临此间,难道不应该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才是吗?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
为什么——
它的恐惧大道,它的大道之力,竟然在这一刻,就这样被这样一个不知所谓的对手,给强行剥夺了去?
怎会如此?这怎么可能?
它——不甘心!
它真是好生不甘啊!
吼——
巨虫嘶吼着,恐惧着,愤怒着,尖叫着:“西呜!西呜——”
无穷浩荡的西呜之声,透过此刻的九州壁障,向着无穷旷远的世界传递而去。
不知名的某一片虚空中,有巨虫带领族群,在穿过某一片混乱的环形陨星带时忽然停止了向前游动。
巨虫侧头倾听,它的头上没有嘴巴,但它的腹部却在霎时震动,发出了应和般的一道道“西呜”声。
一段时间后,这巨虫又腹部震动,吐出僵硬难听的华夏语:“惧忧要死了,不过它找到了蓝星。快,我们要快,不能让荧惑那些家伙再抢了先!”
虚空中的巨虫一边言语,一边忽地甩尾,它庞大的身躯便就此在虚空中调了个方向。
而同一时刻,有相类似反应的巨虫还不止这一个。
而是数个、十数个、数十个!
谁也不知道,经过这许多年的发展,古神虫族中尊体虫族又究竟是有了多少个。
九州人间,画中宋昭施展了一种无比诡异、令一切生灵都无法理解的剥夺力量,竟就这样硬生生地将一头尊体虫族的大道给剥夺了!
——当你的恐惧盖过了你所能够掌控的恐惧,恐惧大道便不再由你掌控,而应当是由我。
继最先的审判大道以后,宋辞晚又一次获得了一种来自于尊体虫族的大道:恐惧大道!
当然,与其说这是来自于尊体虫族,不如说这是尊体虫族将原本属于人间的大道,归还给人间了。
最终,恐惧巨虫嘶叫着、翻滚着、挣扎着……笼罩它的尘网却是将它牢牢捆缚,它不挣扎还好,一挣扎却是被捆得越发地紧了。
到这一步,要想挣脱这尘网便是不可能的事情。
下方,九州人间,原本因为“神仙打架”而难以承受,甚至被震伤的许多人就这样张着口、仰着头,又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天空。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虽然许多人其实也看不懂天上的战斗奥义,不知道具体精彩在何处,但精彩有的时候是一种感觉。
而此战,又何止是精彩?
此战必将载入史册,而在场所有生灵,此时此刻俱都是历史大事的见证者!
观者无不心驰神摇,身心激荡。
碧云仙子能看懂些皮毛,则激动地对周无笑道:“无笑,盟主先前那一招,便是打草惊蛇,又是引蛇出洞,还是张网以待,真是好生高明的战术!你看懂了吗?”
周无笑:……
他想说老祖我没看懂,也确实不知道高明在哪里——
主要是,盟主的战法也许是高明的,但是老祖的解说却很落后。
不过周无笑不敢说出这样的话,他只能做个合格的捧哏,连连说:“弟子愚钝,不过老祖解说之后,好像隐约有些懂了。盟主神通,真令我等仰望。”
碧云仙子满意点头,又滔滔不绝地夸起宋辞晚来了。
遥远的昊虚仙岛,文渊海虚空。
本体宋辞晚听不到碧云仙子慷慨激昂地夸赞声,但她却在高速突破中收到了一团团气:【神息,古神虫族尊体之愤怒、恐惧、恼恨,三斤九两,可抵卖。】
【神息,古神虫族尊体之恼恨、恐惧、愤怒,六斤九两,可抵卖。】
【神息,古神虫族尊体之愤怒、恐惧、愤怒,七斤三两……】
……
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人欲与祈祷,这个倒不必多提。
只在某一刻,本体宋辞晚又收到了几团气:【死气,古神虫族尊体之死,七十八斤九两,可抵卖。】
【戾气,古神虫族尊体之戾气,八十二斤二两,可抵卖。】
……
死气与戾气都出来了。
证明挣脱空间裂缝,来到人间的那只尊体虫族,事实上当真就死去了。
有些东西,原来果然不是那么不可战胜的。
再厉害的虫子,也有说死就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