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宋辞晚就在这一刻倏地出手了。
她的动作看似清晰有序,实际上却恍若光阴飞度,日月跳丸,快到甚至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维运转。
又或者说,这一刻,她的时间维度与在场众人已经不在一个平面上。
所有人,不论是真仙还是武圣,亦或是真仙武圣以下的天仙级高手们,全都没能反应过来,那无数个“人”字便仿佛是暴雨飞射,嗖嗖嗖!
万分之一个刹那,印入了在场所有人身躯与神魂之间。
有些人得了“人”字符入体,只觉精神一震,霎时便有一股精微而又纯粹的力量自脚底升起,倏然贯通全身。一瞬间使人生出一种尘埃尽去,血脉神魂都好似是被灵泉濯洗一般的清透感。
万分舒爽,又透彻明净。
便恍若这个“人”字,一左一右,顶天立地。
天与地自然便也回馈力量,使人一股精气,贯通脊骨,气脉震荡,修为精进。
种种妙处,难以尽述。
但这得了神妙好处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人,乍然一逢“人”字入体,当时便好似被烙铁扎入了筋骨,有人发出仓促凄厉的惨叫:“啊!”
“啊啊啊——”
天仙凄嚎,宗师乱舞,大儒腹中探出黑足。
在场千数以上的高手中,足有二百以上人当场发生虫变。
这些发生虫变的,有的瞬间反应过来,当下怒吼一声,撞开了身侧之人,跨步便逃。
也有的像是自己都被自己给吓懵了,呆立当场,口中惊痛:“我、我……我怎会如此?”
还有的虽然是在发生虫变,但显然人性强于虫性,立时便探手去捉自己的丹田,一边惊骇道:“吞吃虫丹者,原来也有我……孽障,休想占吾身躯!”
二百多人,便有二百多个姿态。
其中施展手段立即遁逃的那一撮人,却是很快就被身旁反应过来的众修士团团堵截,或是立刻爆发激烈战斗,或是当场就被人合力捉住。
毕竟变异的人要远远少于未变异之人,而所有得了“人”字符的正常修士,又个个修为精进,神魄昂扬,正是状态被极致提升的好时候。
因而自然是变异者落于下风,而正常修士处于上风。
不过,其中也偶有意外发生。
只见这场上,有人眼见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发生虫变,一时又恼怒又心痛道:“师兄何至于此?竟服虫丹!”
虫变之人声音凄厉,宛若鬼哭:“怎么就不至于呢?师弟向来天资强于我,又怎知我修为停滞,多年不得寸进的痛苦?又怎知寿元将近,气血衰败神魂枯槁的悲哀?我修金丹,又有什么错?我不过便是修个金丹,试图增长几分寿元而已啊!”
“错的不是我!是今日使我异变之人!此人倘若不是横施手段,我便是修金丹又如何?我自修我的金丹,我可以压制这颗虫丹,我不会化虫,啊……”
凄厉的哭声中,虫变之人背后忽地弹出一双好似蝉翼般的黑翅,黑翅一扇,此人立时遁行虚空,刹那不见了踪影。
他逃得太快了,不但速度达到了真仙级,便是这遁行虚空的本事也完全突破宗师极限,达到真仙级。
旁边,原本与他相熟的同门惊呆了。
“虫变,竟使人战力增长至此!”
“那是什么虫?是什么翅膀?”
“快!快追!不能让他逃了……”
可是要往哪里追呢?
对方都已经遁入虚空不见了。
便在此时,端坐在宴席前方的碧云仙子忽地隔空一探手。
这一探手极有讲究,乃是碧云仙子的绝技云山三点头。
乱云长空,万千世界,原来碧云仙子也是极为擅长空间之道的真仙。
她探手之间,顿时便有一股隐秘而又奇异的力量在虚空间似滚珠般跳动。
咚咚咚——
连环三跳,遥远的某一处虚无空间中,顿时便有一道生长着巨大黑翅的身影被碧云仙子那只无形的手掌捉了出来。
砰!
黑翅变异人被重重掼倒在宴场的琉璃地面上,一时间双翅倒折,浑身抽搐。
同一时间出手的也不止是碧云仙子。
场上混战的天仙与宗师们且不提,只说宴场前方,一清真人忽然转头问坐在自己身侧的七玄真人道:“七玄道友,你为何背着右手?”
七玄真人峨冠博带,气质缥缈,一只左手放在身前,手肘落在身前的桌案上,手掌捏着一只酒樽。
而他的右手却是自然而然地垂在身后,宽大的衣袖将他的手掌完全覆盖。
乍看起来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但一清真人忽然提问时,七玄真人的眼睛却是自下而上地猛地一抬。
抬眼间,天上阳光犹似火棱,忽地在他眼中折射出一阵幽邃宛若深渊般的奇异光芒。
七玄真人转头看向一清真人,缥缈清冷地反问道:“一清道友为何要趺坐而不正坐?”
一清真人微微一笑说:“不过是自来习惯趺坐而不习惯正坐而已,修行者皆惯用趺坐。”
七玄真人便道:“吾亦不过是习惯用左手,不习惯用右手而已。此事难道有何不妥不成?”
一清真人“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顿了顿,又道:“那七玄道友的眼睛,为何忽然变色?七玄道友,我记得你的眼瞳原本是黑色,今日却像是有些七彩,七玄道友这是又新修了什么神通不成?”
七玄真人睁着一双好似宝石般拥有无数折射面的眼睛,淡淡道:“的确是新修了一门神通,吾将其唤作伤心小筑,一清道友可要品鉴?”
一清真人笑起来道:“七玄道友的新神通不会有什么危险罢?倘或是有危险,唉,小道修行不佳,只怕却是品鉴不了。”
七玄真人道:“既是品鉴不了,道友为何还要问?”
一清真人抬起手,旁侧,七玄真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倏地在衣袖下拱动出一个奇怪的形状。
但一清真人抬手却仅仅只是抚到了身侧毛驴的头颅,他的手轻拍驴头,轻轻一叹道:“七玄道友,小道我虽品鉴不了,在场却必定有人能够品鉴。七玄道友,你原已臻至世间巅峰,有些事情为何偏偏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