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妖关,乾坤异域。
这是真仙与妖圣战斗到极为激烈时,天地感应,自然震荡,从而生成的乾坤异域!
但凡是世间绝顶一流的高手战斗,当其战斗能量震天撼地,甚至足以摧毁大片现世空间时,乾坤异域便会出现。
仙圣一流踏入其中,便能放开手脚战斗。
便是斗到身残魂消,天崩地裂,现世也很难受到影响。
此时此刻,大长公主与金狮妖圣九头狮便同在戮妖关上空的一处乾坤异域之中。
双方在此,已是对峙七日。
到他们这种境界,要想杀死同境界的仙圣是极为艰难的。因而这座乾坤异域中,此时此刻竟并非是如世人所想象那般,战况激烈,天塌地陷——
乾坤异域又不是现世,进入此间,生灵便宛如置身于宏大的虚无之中。
此间并没有世俗意义上的天地存在,自然,天塌地陷之类,也不可能存在。
四方混沌的虚空间,只偶尔会有一些漂浮流动的星体出现。
这些星体有些只是毫无价值的垃圾陨石,有些看似毫不起眼,却有可能会具备强大异力,便是仙圣得之,也能凭此炼制顶级灵宝,又或是其余种种好处,难以尽述。
这等世界,是世人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见的。
毕竟夏虫不可语冰,不到那个位置上,有些东西你永远也看不到。
正如此时此刻,人们以为正在殊死战斗的大长公主与金狮妖圣,实则却是齐齐置身在一面宛如镜湖一般的星体上。二者盘膝对坐,中间还放了一个茶盘,分明正对坐饮茶呢!
又哪里有半分人们所以为的,殊死对敌的模样?
但若有外人见此,以为这人族真仙与妖族妖圣其实正在友好交流,那却又大错特错。
此时对坐饮茶的大长公主与金狮妖圣,看似正在平和谈话,其实双方之间又是暗潮汹涌,极为凶险的。
那是另一种世人难以理解的凶险!
大长公主面前,一杯茶水平放,茶水中却是显露出了人间、大周京师的景象。
其中最为重点的是,万灵天骄榜上的变化,亦赫然显露在这杯中!
而她对面的金狮妖圣拥有完整的人形,乍看去便仿佛是一名风度俊俏的人类青年般,只除了一头金发略显邪异以外,他若是行走人间,少不得要被世人误会是什么富贵王孙。
只凭此刻外貌,谁又能想到这居然是妖族的金狮妖圣?
金狮妖圣的面前也平放着一杯茶水,那杯中同样显露出了万灵天骄榜的变化。
水波轻摇,金狮妖圣忽而放声一笑,他将手按在茶桌上,忽然叹一声,说:“公主,人间动荡你已尽知,异虫肆虐,天骄倒戈,时机快要到了。公主当真还要固执忠君?呵呵,你那侄儿,可未必会感激你呐!”
大长公主面上神情八风不动,她只淡淡一笑,回道:“妖圣也不必将入侵之举说得如此大义堂皇,本宫不问其它,只问一句,我若放开戮妖关,妖族入我九州之境,可能保证不伤我人族一人?不以人族为血食?不毁坏九州安宁?”
接连三问,金狮妖圣显然是不可能正面回应的。
金狮妖圣只是失笑:“公主修行至如今境界,竟还如此天真么?”
大长公主言语平淡道:“人族信念,妖类何尝能懂?”
她的语气一直都是平淡的,没有明显激烈的起伏,但每一句话所蕴含的力量,却又在无形间激荡。
二者盘膝坐在一面镜湖般的浮空巨石之上,巨石表面为巨石,可偏偏又能如同水镜一般直接倒映大长公主与金狮妖圣的身影。
盘坐的二者在平和对话,而在巨石水镜倒映下的二者——
或者说,是巨石倒映下的二道虚影,却居然在水镜之下激烈战斗。
镜内的世界波涛汹涌,九头狮昂首怒吼,每一颗头颅张口,都能吐露出不同力量的恐怖攻击。
飓风伴随波涛,离火伴随石雨。
镜面内的世界轰鸣摇晃,几欲崩塌。
大长公主一手持伞,一手持剑,剑剑劈风斩雨,逆浪而上。
两道虚影你来我往,仿佛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然而盘坐在水镜上方的一人一妖,却又各自平稳,只是言语来往。
金狮妖圣摇头笑说:“公主,人族信念吾虽不知,然而吾亦曾听闻人族先贤有言,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公主,任何新天地的成就,都必定要有流血牺牲!一段朽木,若是腐烂生虫,便必定要将其剜去,除去旧枝,新枝自能再生新芽!”
他的手摁在桌案上,目光灼灼,身体甚至有了微微前倾的姿态。
他一字一句,问大长公主:“难不成,公主要眼睁睁看着,这一段朽木将整棵大树都拖垮、拖烂,最后整棵大树亦跟随腐朽不成?”
镜面下的世界中,虚影九头狮仰天咆哮。
巨大的音声震得大长公主右手所持的伞面之上竟忽地生出了一道道裂纹!
大长公主并不收伞,却以长剑劈刺。
剑气如陨星坠空,划破了重重巨浪。
轰——
两道虚影一触即分,各自退开,又重新对峙,终究是谁也没能奈何谁。
镜面上,大长公主只说:“便是要治理朽木,亦当由植树者亲力而为,又岂能任由豺狼虎豹长驱直入,毁田灭树?如此纵然朽木能治理,园林亦再非我之园林。请妖圣知晓,开闸易,收闸难!”
金狮妖圣道:“可那朽木与大树却是同根而生,气运相连。大树若是不被大肆砍伐修整。朽木攀附其上,却根本无法治理。如此一拖二延,终将一同死去!”
大长公主说:“投鼠忌器,妖圣当能理解。”
金狮妖圣又笑起来道:“呵呵,一念之仁,却是爱之适以害之啊!”
眼看着双方谈话就要被逼进一个死胡同,金狮妖圣根本不可能动摇大长公主的信念,金狮妖圣忽然话锋一转,又道:“大长公主不愿整根伐木,那若是换一个天日呢?”
他将手向着茶杯中心,轻轻一点。
一圈涟漪散开,茶杯中京师中心的景象忽而散开,遥远的人声在杯中模糊远去。
那似乎是有人在呼喊:“百恶榜,有人撕下了百恶榜!”
魔界,宋辞晚再入此间,首先生起的第一个感觉,是空气中的混乱呢喃声,在加剧!
昏暗的光线,暗红的魔雾,阔大的树干,绵延不知几里长的漆黑树枝……
这是魔界,亦是魔化建木!
踏入的一瞬间,宋辞晚的心,不知为何却是轻轻一沉。
照理说,从前她修为尚弱时,尚且能够在魔界来去自如,如今的她比之从前却是不知强大了多少倍,然而再次踏足这里,她的心中却莫名生出沉重——
这不应该啊!
但不能小看这种沉重。
到她这个境界,任何一点心理预兆都是必须要重视的。
宋辞晚便不由得心生猜想:是因为她修为高了,所以能够在魔界感应到更多的东西?还是说,九州世界在生变故,这颗伫立于魔界的魔化建木,也同样是在发生某种未知的变故?
宋辞晚来到魔界,原本是想要暂且寻一处僻静之地,抵卖掉天地秤中的各种收获,顺便再整理自身,修炼变强。
可是当真正踏入此间,她的内心深处,却又不免波澜迭起。
她先仔细观察了一遍四周。
从表面上看,四周一切与她从前所见并无太大不同。
墨绿色的枝叶在褐色的树干间延伸,一抬头,头顶的枝桠间垂坠着一道道宛如蛇躯一般的藤蔓。
忽然,一道漆黑的影子猛地弹起,犹如闪电般自上而下冲向宋辞晚。
那漆黑影子同时发出“吱吱”的尖叫,尖叫声极具惑人心神的古怪力量。仿佛要使闻者立时放弃抵抗,甚至是主动摧毁自身!
当然,宋辞晚不受影响。
她随手一点,一道看似平常的起劲射出,那黑影忽然一声惨叫,啪地就落到了宋辞晚脚下如同地面一般宽阔的粗壮枝干上。
黑影甚至都没来得及再弹跳起来给予宋辞晚二次攻击,就这样死去了。
【死气,屠灵级魔物之死,二斤一两,可抵卖。】
屠灵级,相当于修仙者的化神期。
如今这种等级的魔物在宋辞晚手下,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比之蚂蚁也强大不了多少。
短暂来说,这一层应该没什么危险才是。
宋辞晚却在当下一挥手,撒豆成兵施展成功!
顿时有三十名四星级道兵被她一齐放出。
四星级道兵,相当于修仙者的化神期,三十名道兵一齐列阵,在这里给宋辞晚做个护卫,扫清一些麻烦还是尽够了。
她有心寻找到一个可以静坐下来闭关的地方,脚下一动,却是不由自主向着魔化建木主干的方向走去!
宋辞晚遵从了内心的意动,当下轻步徐行——
说是徐行,她的步速的确不快,但每一步之间的间隔距离却是极长。
因而她的总体速度其实还很快的。
不过一小会儿,她就走过了长长一段路,期间再没有不长眼的魔灵来打扰她。
而前方,魔化建木的主干赫然在望!
宋辞晚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微微顿住了。
她并没有离主干很近,摸约隔着二十丈左右的距离,抬眼一望,却是望见了,那魔化建木主干之上,分明又出现了一幅她从前所未曾见过的,新的图画!
那图画附着在树干上,乍看去微微扭曲。
而略微细看之后,宋辞晚却忽觉眼前微微一花。
那图画竟仿佛是活的影像一般,忽忽然动了起来。
宋辞晚的视角便分明是来到了一片无垠的宇宙虚空间,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星球,在虚空间犹如流星一般飞速运转。
嗖嗖嗖——
星球奔行迅疾,完全脱离了星体本应存在的运转轨迹,就好像是一头脱缰的野马,在茫茫星宇间横冲直撞。
宇宙星空中,星体无数。
有陨星在混乱飘动,又有星系在有序运转。
而那一颗奔行的星球便又好似是化身成了醉酒的巨龙,蓝色星球轰隆隆地撞开了前方一切阻拦。
不论是混乱的游走的陨星,还是成体系运转的星系。
轰轰轰!
蓝色星球轰开一切,奔行向前。
这一刻,视野浮空,追随着蓝色星球的宋辞晚,内心深处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震撼,在汹涌澎湃!
须知,星体这种东西,看似强大,其实又是无比脆弱的。
尤其是在高速运转的情况下。
先不提这蓝色星球在星宇间奔行疾速,这本身有多不合理,就说这蓝色星球横冲直撞,撞开了前方道路上阻挡的一切星体,然后,其本身似乎还能做到分毫无损——
这种奇迹,很难有其它解释,说是神迹当真是半点也不为过!
眼前一幕,不能用“宛如神话”来形容,而是切切实实的,它就是神话。
是神话再现,是远古的神迹,烙印在时光中,留下的印痕!
有那么一刻,宋辞晚的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的。
她似乎看得痴了,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开始向着建木的主干靠近。
三十名道兵环绕在她身侧,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护卫着她。
宋辞晚越走越近,她的视野依旧俯瞰在那茫茫星宇间,只是觉得,自己越看那颗蓝色星球越觉熟悉。
是了,那颗蓝色星球虽然显得无比巨大。
好似是比她从前见过的、以为的、更要大上许许多多倍,但是那星球上大洲大洋的轮廓形状,又分明与她从前所熟悉的蓝星无比相似。
那就是她的家乡,她的来处!
宋辞晚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颗蓝色星球在茫茫星宇间飞行。
只是从前都只是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下,见到了一闪而逝的虚影。
由于其消失太快,因而宋辞晚从未真正看清过那星球飞行的模样,也就无从确认,那星球真正的样貌。
直至今日,此刻,她再临魔界。
又一个巨大的谜团,好像就在此时被揭开了。
这谜底的出现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是如此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