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巨大的火堆高耸如山。
宋辞晚目光看去,只见那九堆巨大篝火的正中央位置,又被摆放了一个仿佛是白玉质地的九层塔盘。
塔盘上,高高竖立着一个门架形状的绞刑架。
绞刑架的正反两面则正好背对背地捆缚着两个人,这是一男一女的两个人。
男子白衣染血,胸口处正正被插着一柄冰晶般的灵剑。
他的双眸微阖着,面色惨白,看起来像是神智已失,但却有一股说不出何等锋锐的剑意缠绕在他周身。
即便是隔了这么远,站在外围暗影中的宋辞晚也只是将目光稍稍从他身上扫过而已,可就是这目光一扫之下,顿时便有一种利剑袭身,肌骨刺痛之感迎面袭来。
好强!
宋辞晚心中暗惊。
她默默施展正立无影,将自己隐藏在虚无中,目光又看向与男子背部相贴,同样被站立捆缚着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血煞气,身形高挑健美,充满野性。
尤其令她看起来凶煞十足,不同寻常的,是她的双臂。
她的双臂被展开在绞刑架上,手掌指骨弯曲,上覆重重鳞片,看上去却不似是人手,而分明像是一对龙爪!
她手臂处的衣裳全部都爆开了,露在外头的肌肤也分明不像是人的肌肤,而是有一根根尖刺倒竖在幽绿色的光亮皮壳上,看上去像是某种甲壳类巨虫的虫足。
暗红色的鲜血沾染她半身,她的胸、腰、肩、背,包括腿上都有着明显绽开的一道道伤口,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利爪所伤。
而她的神智却显然是清醒的,她有一双深棕色的竖瞳,目光颇具兽性,正凶恶而冰冷地注视当下。
她,是杜星横!
宋辞晚见过杜星横,认识杜星横,这就是杜星横没错!
杜星横果然被异形蛊侵染了,只是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杜星横还有几分是她自己?
至于与杜星横背对背捆缚的那个男子,宋辞晚对于他的身份也隐隐有了猜测。
篝火场上,数不清的漂浮人影在拥挤欢呼,而人影中的尖细声音则指着杜星横与白衣剑客,语气得意道:“瞧瞧我们的祭品,知道这是什么等级的祭品么?”
唢呐队伍中有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问:“什么等级?我们的祭品,乃是珍品!这珍食,有炼神期修为,还是活的,体魄纯净,能量精炼,可称珍品!”
说到这里,那瓮声瓮气的声音声调微扬,显然认为自己的祭品并不差。
不但不差,甚至还应当是相当不错的那一种。
可对面的尖细声音却嘲笑起来:“珍品算什么?我们的祭品却是仙品!知道什么是仙品吗?那必是人中之龙凤,世间之顶级,千年不世出,是集一方世界气运之天骄呀!”
“嘻嘻嘻……”
篝火“人群”中,孩童笑,大人叫。
一重重声浪翻涌跌宕,震荡得星空下的巨大篝火忽而猛地一涨!
火势熊熊,烈焰沸腾。
“是天骄哦,是蓬莱岛,万灵天骄榜评定的天骄呀……”
“嘻嘻嘻……”
“圣神最喜之仙食,不必过多烹饪,只需鲜活投入,便是最佳祭品。”
“谁能比?你们能比吗?”
“你们、你们、还有你们……你们的祭品能比吗?”一道披着黑袍,恍若秋千般荡漾摇晃的身影漂浮而起。
“嘻嘻,嘻嘻……”
篝火场上,一重重笑声翻滚起来。
唢呐队伍中,原本呆滞的唢呐手们又重新吹起了唢呐。
呜呜咽咽,三分悲,七分喜,还有两分是荒诞,满格十二分,乐声飘荡在星空下。
那星光闪烁,黑暗中,像是有什么极致沉重的东西,就要涌动着,拱出来了!
砰砰砰!
满场的“人影”便在此刻次第跪伏,由漂浮在空中的那道黑袍身影领头诵祷:“举世皆浊,吾等有罪!唯以血煞,洗罪除恶!三牲不备,只求仙珍!恭请圣神,垂怜顾盼!伏惟尚飨!”
“恭请圣神,垂怜顾盼!伏惟尚飨!”
……
无数声音,从此刻,从眼下,从天外,从万千之世,从未名而名……
一切的隐蔽角落,神秘之地,齐齐发出。
星空在震颤,“圣神”似乎便要现世!
宋辞晚提气凝神,整个人从身到心,从精神到意志,从心念到神魂,都最高限度地紧绷起来。
她的心脏在飞速鼓动,血液滚滚流淌,气息迅疾搬运。
周身三百六十大窍,无一窍不蓄势欲开。
星斗纵横术也在准备中,天地秤在同时被她快速翻动,还有其它的、所有的,她所会的一切手段……
这个时候,宋辞晚甚至都不考虑自己眼下“星澜”的身份隐秘了,不论是什么手段,应该属于哪个身份,此时此刻,倘若合用,她便一定会用起来。
所谓“圣神”,到底是什么?
这座垂天之城中,究竟又存在着什么隐秘?
古老的谜团,无从解答。但今时今日,该出手时便一定要出手!
宋辞晚的身躯甚至都有着些微不自觉地前倾,她在等待。
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与她一般等待的还有……许多人。
许多——
乱神武者。
巨大的星空广场,位居在垂天之城的中央位置。
四面八方,黑暗中则暗藏着无数条通道。
此时,震卦方向的某一条通道口,一女子手持骨剑,正焦虑踱步。
她悄声催促自己身边静静站立的男子:“阿爸,我们该出手了,再不出手,等虫神下来,云郎可就未必还能有救!”
她的父亲不急不缓,沉声道:“不能出手,此时出手,一切便都白费了。”
女子便着恼:“阿爸!你……”她按捺不住道:“你不去,我去救!”说着便作势要往前冲。
“你救不了他。”她的父亲在后方仍是不急,只徐徐道,“你救不了他的,阿沾,你也该明白,姓云的他修无情道,他无心无情,万劫不动。既不会因为你舍命相救便为你动心动情,也不会因为自己命悬一线便信念更改。”
她的父亲叹道:“自他闯入我城,你与他追逐许久,莫非还看不透么?”
阿沾还要再说什么,她的父亲忽而竖起一指,轻轻道:“嘘,别说话了,那些人……也都来了。大家,都在等……”
等什么?
等那星空翻涌,终至某一刻,天幕被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