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月色下,宋辞晚盘坐屋中,闲听小村诡谲。
只听那白影耐着性子劝慰小姚氏道:“你也是白担心,你做什么了?你什么都不用做,至多是我在台上表演口袋戏法时,你上前来配合我一番,这就完事了,出了什么事情,谁还能怪到你头上不成?”
小姚氏仍不放心道:“那若是怪你……”
白影斩钉截铁道:“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在台上唱戏呢!”
小姚氏拍拍胸口,呼气道:“那到也是,总归与我们都不相干。”
白影这才点头道:“正是如此,你只记住一点,那东西你一定要攥在手里,切切不可有失,若是失了那物,进了口袋出不来的可就会变成你自己!到时候可别怪我害你……”
小姚氏立刻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掌轻轻掩住白影的嘴唇,低柔道:“你又怎会害我?可莫要胡说!云哥……”
最后那“云哥”二字,可真是叫得一波三折,宛若一汪春水缀在一片嫩草尖儿上一般。
春水颤颤巍巍,草尖儿一上一下颠来倒去,那水珠欲落不落,却是每一下都敲打在了听者心中。
白影顿时便软了神色,也放柔了声音道:“是,我又怎会害你呢?既是如此,你也不必担忧,快回去歇息吧。事成之后,三百两银,一丝儿都不会少你的。”
小姚氏颤着睫毛道:“云哥,你知我心意,我又何尝在意这银两俗物?我的心中……我只是为你啊,云哥……”
每一声“云哥”她都叫得荡气回肠般,白影就叹一声,终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
他将这手掌放到唇边轻轻碰了下,低声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好妹妹,你且回去,等我此番事成,得了银两,便将你接出来。此后我们离了这地界,山长水远的,所有束缚我们的东西便都没有了。”
小姚氏终于得了他的承诺,激动得眼眶里都蓄满了泪花。
她含着泪道:“云哥我信你,那云哥你一定要及时来接我!你不知道,那古老二,他、他是个天阉!我那姑姑心太狠了,古老二这般模样她不去祸害别家姑娘,偏要上娘家说了我,我也是没办法,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低泣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
白影连忙伸手搂着她,焦急劝道:“别哭,别哭,你这一哭,可叫我如何是好?”
小姚氏靠在他怀里,半抬头道:“云哥,你让我再看一眼你的脸罢,我想再见见你的真实模样,心里踏实。”
白影怕她再哭,这回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他低叹说:“罢了,你要看便看……可别哭了。”
说着,他掀开衣领,低头从自己脖子底下一撕。
原来他这全身惨白的,主要是因为他在自己脸上戴了个面具。
宋辞晚先前看到他白漆涂脸,其实他是戴了一个涂满白漆的面具。这面具说是面具,其实不但将他整张脸都覆盖住了,还连带着将他的脖子肩膀也都盖住了。
他便将手伸到了衣领里面去,快速将这张重工的大面具掀起来。
面具一开,小姚氏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只见这面具下露出的面容又俊又妖,黛眉秀目、琼鼻樱唇,整个儿透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云哥的肌肤尤其白腻,在月光下,这白腻的肌肤甚至泛出珍珠般的冷光,莫说是寻常男子了,就是一般的美丽少女都几乎不可能拥有这般完美的肌肤。
小姚氏看痴了,她伸出手去似乎想要碰触云哥的雪肌。
云哥却连忙又将面具戴回了脸上,他还将面具下部分连着肩头那一边细细按压,确保每一处都压实了不会出现翘边的情况,他才长出一口气。
又低声劝慰小姚氏:“静儿妹妹,来日方长,你快些回去罢,莫要漏了馅儿,那咱们的计划可就成不了了。”
小姚氏看也看了,虽未摸着,但被人这样劝哄着,终究不好再纠缠。
她不舍地应声道:“云哥,那我回去了,事成以后,我等你来接我。”
云哥伸出手,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小姚氏拥在怀中轻轻拍了拍,低声道:“你放心,我不负你,你快去罢……”
小姚氏终究恋恋不舍地走了。
云哥始终站在那棵大树后方目送她,小姚氏走到半途忽又回头,只见那大树后方白影遥遥相望,小姚氏心里便仿佛吃了蜜一般。
她暗道:“云哥心里当真有我……”
如此这般,小姚氏终于安心了。
她不再耽误,疾步走回家。
回到古家院外,小姚氏从后门进屋。她静悄悄落锁,全然未曾发现,从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家院门后的那一刻起,大树旁的云哥便忽而掉过头,有些嫌弃地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拍了一遍。
尤其是之前搂过小姚氏的那只手,云哥更是搓了又搓,厌恶之情溢于形表。
当然,离那么远,小姚氏又不会神通,自然不可能发现这一切的。
唯有宋辞晚始终旁观,目睹了这一切。
她有种自己在看现场版诡异电影的感觉,大周之大,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真是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
民间流传的那些故事,都未必有现实发生的真事来得曲折离奇。
当然,大多的故事都离不了爱恶欲、贪嗔痴,人心之诡谲,原也不分朝堂乡野,是仙是凡。
庙小也能妖风大,池浅亦是王八多。
怪谁呢?
宋辞晚没有收回目光,她继续看。
灵觉分视两边,只见小姚氏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将自己的发髻放下,桃红衫子和灰绿裙子也都脱了。
只穿着一套白色的中衣,小姚氏悄悄爬回了自己的床上。
与她同睡一张床的古老二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突然回归,不由在睡梦中嘟囔:“你怎么回事,起夜也要这么久?”
小姚氏低声道:“我肚子疼……”
古老二半梦半醒道:“懒人屎尿多,你这婆娘真个矫情!”说着他“啪”一下,重重地将手掌扇在小姚氏脸上。
小姚氏捂着脸瞪大眼睛,不敢哭也不敢闹,甚至一句多话也没有。
直到古老二翻个身又重新睡实了,小姚氏才在黑暗中落下两行泪来。
她咬着牙躺回被子里,又侧转身背对着古老二。
黑夜寂静无言,演绎人间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