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江铭带着伤在千烨、吴道俊和几个保镖的陪同下到了监狱。那阵仗浩浩荡荡,江铭虽觉得太过引人注目,但也实在没办法,自己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兄弟几个不放心,家里人也不放心,拗不过他们只好忍受了这排场。
监狱单独探视房内,隔着玻璃,江铭看到了乌发玉颜穿着狱服的朴智薰。
他以为自己会恨她,但是并没有。
见到她,自己的内心很平静。就像之前每一次去监狱例行公事一样。
看着女人的脸,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害怕、内疚或悔恨的表情,然而并没有。
女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冷漠地看着他。
那张漂亮的小脸微微惨白,明眸下的眼袋挂着些许的青。
他见过太多她的样子——害羞的,动情的,温柔的……然而此刻的她却是陌生的,冷酷的,甚至是孤傲的。
“说说你的动机。”
经此一事,江铭原本对她的爱意和怜惜已经石沉大海。见这个背叛自己并试图杀死自己的女人,他只是想问清楚一些存在心里的疑问。
女人见他开口,不说话,就只是直直地盯着江铭看。
千烨和吴道俊在一边看着那女人,也很纳闷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还有她是如何逃脱追捕,并且弄了新的身份,甚至得到非同寻常的庇护将她引渡到荷兰。
“是谁指使的?”
“金夫人?”
金夫人就是江铭刚刚大获全胜的那场官司委托人的原配。金忠达靠原配夫人起家,发达后抛弃糟糠之妻,铁了心和原配离婚为的就是将小三扶正。只是原配金夫人即便为他生了三个孩子,操持家中大小事务,最后输了官司,只得到了她作为家庭主妇的一些赔偿。
金忠达百亿资产她分到的却不到千万。
所以江铭怀疑是金夫人输了官司对他这个金忠达的离婚律师怀恨在心,遂买凶杀人,朴智薰很可能就是受到她的收买。
只是,即便加上离婚赡养费,金夫人她自己的资产不到千万,又能给到朴智薰多少钱呢?
江铭、千烨、吴道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朴智薰脸上的表情,发现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如深潭一般,没有一丝波纹。
那个爱笑,笑起来漂亮的唇边有两个梨涡的美人儿,如今坐着纹丝不动,板着脸冷地像座冰雕。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探视房安静地不像话。
即便对方给了他一枪,并且直至要害,明显是要治他于死地,但是江铭面对仇人,仍是脸不红心不跳,就像处理的案件并非是自己的,而是其他甲方爸爸的。
与冷静泰然如江铭相比,吴道俊却快沉不住气了。
眼看着探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朴智薰仍是不说话。
她沉默着,她是狡猾的,沉着的,一直不说话扮演者那个荷兰籍华裔的角色,仿佛她听不懂江铭在说什么,即便听懂了,她也不知道用汉语怎么表达。
“呵呵……”
千烨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明显的讽刺。
那女人明显是装的,因为只要她开口说话,一定会在江铭面前露馅,且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将会成为呈堂证供。所以,这个女人,干脆就闭嘴了。
“我给你的钱足够你花。你想要买不动产或者投资,我也另外给你了卡。”
“你不嫖不赌不吸毒,家里亲人都已经过世,没有人需要你帮扶。”
“你根本用不着那么多的钱。”
“并且,即便你真的是贪财受了别人的指使,你也应该选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杀了我。”
“比如,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下毒、、”
江铭叹了一口气重新进入正题。
他说话的声音不响,且没有多少情绪,虽然是对着朴智薰说的,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吴道俊听了不由得皱眉,心道: 这女的找死!当着自己的面杀江铭,差点让她得逞!她是在藐视他们几兄弟,把他们当弱b!当时要是自己有枪,应该一枪毙了那娘们,还在这里跟她费什么口舌!吴道俊瞪着朴智薰,强忍着怒火,恨得牙痒痒。
千烨也暗自思考,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情。是这女人的有了新欢,被那情人洗了脑,一心想替她那相好的杀江铭?那幕后的黑手是谁?是江铭的竞争对手,还是江铭得罪过的人?
玻璃后的女人听了江铭的话,仍是没有半个字。
吴道俊憋坏了,实在忍不住,冲着麦吼道:
“杀人偿命!就算不判你死刑,你也是终身监禁,牢底坐穿!”
“最毒妇人心,江铭是怎么对你的,一个穷乡下丫头,把你金尊玉贵地养着,豪车豪宅古董奢侈品,哪一样不是你张张嘴就有了!”
“你他妈的还嫌不够,竟然还要收人钱财,杀我兄弟!”
“贱女人!!”
吴道俊破口大骂。
女人听了,不为所动,一双美眸呆呆地看着吴道俊指着她发抖的手指,面无表情,双唇紧闭。
吴道俊还在不断地输出国粹,千烨把他拉回了座位,示意他安静。
探视的时间所剩不多,即便知道对方是弄了一个虚假的身份得了国外势力的保护,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就是朴智薰,等引渡的时间一到,那么这个案子到了荷兰就可能被无期限地耽搁,即便最后找到证据证明她的身份,到了国外可能也是从轻发落,更有可能,甚至不了了之。
感觉室内的空气突然变得有点稀薄,江铭有些口干,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喃喃道:
“所以,你说爱我,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就觉得无比幸福,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
“为什么?”
“难道,我们相处的这七年,你对我没有一丝真情?”
江铭话还没说完,吴道俊懵了,心中暗骂:
“艹——!”
“江铭,你特么脑子有病!”
“人都要把你杀了,还在问她到底爱不爱!”
要不是江铭身上有伤,他真想一脚把江铭踹翻在地!
千烨没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他了解江铭,江大律师好美人却不重欲,虽是万花丛中过却不沾半点情爱。
那女人虽有些姿色,但还不至于让江铭沉迷。
儿女情长什么的跟江铭可不沾边。
女人见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惺惺作态,内心嗤笑不已,眼角渐渐浮上一抹冷色,不过那一丝寒冷和杀意眨眼睛被她掩盖了过去,坐在对面的三个男人并未有所察觉。
离探视时间结束只剩下一分钟,女人干脆起身,戴着镣铐,在狱警的陪同下头也不回地走了,明明是四个人的见面,最终唱成了江铭一个人的独角戏。
回去的路上,千烨安慰道:
“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再怎么样毁灭证据,总会有疏漏的。”
江铭望着车窗外发呆,劫后余生,他对自己,对自己的过往进行了一番审视。工作上难免有得罪的人,譬如为杀人犯辩护,遭到死者家属的死亡警告和追杀。譬如为抛妻弃子的渣男辩护,遭到原配的跟踪追尾入室殴打。又譬如为百户业主维权,遭到开发商的人身威胁和暗杀等等。
但那些人那些危险都是能预料的,毕竟得罪了人,他自己都有提前防范,也都能够摆平。
只是这朴智薰却令他防不胜防。
她一毕业就跟了自己,她的工作生活他都派人盯着,可以说她的一切自己都了如指掌。
这样一个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居然不受控制地背叛了自己,终究是自己大意了……
吴道俊见江铭一副恬淡无言的样子,忍不住道:
“她是外面有人了,和人勾结要害你?”
江铭听了吴道俊的话,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对坐在副驾的吴道俊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那情人应该大有来头,她又何必多此一举以身犯险自己去蹲监狱?”
“那人都可以可以给她伪造身份让她出国受审,如此大费周章还杀不死我,实在是下下策。”
“还不如趁我没有防备里应外合,找专业的人把我暗杀掉,他们好双宿双飞。”
千烨听后蹙眉,这点他一直匪夷所思。如果真当和人勾结,那女人不是专业的杀手,蹩脚的枪法,侥幸的逃跑,非要命悬一线地和江铭拼个你死我活,自己锒铛入狱,何必呢?
防弹越野车在公路上疾驰,车上的男人们对凶手的杀人动机一筹莫展。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的杀人凶手朴智薰此刻正躺在Z市某个私人医院的停尸房内。
冰冷的停尸柜内躺着的正是和那个枪杀江铭的凶手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在其透明的裹尸袋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密封袋。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个小小的死胎——一个成形了的男婴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