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那么多啦,那些人都是烂人,我们不要他们了,大不了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好好过日子嘛。”
年轻美丽的女郎神情疲惫,明显大哭了一场。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妹妹的脑袋,却始终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中间着。她的眼睛便黯淡下去,也是,自己昨晚已经死了呢。
“扬羽姐姐,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所以不要难过了……”
小姑娘穿着单薄的睡裙,红着眼睛,哑着嗓子,虚握住姐姐的手,努力又笨拙地活跃气氛,想哄她开心,就像从前难过的时候,姐姐们哄自己的那样。
扬羽对这些担忧无从知晓,她离开了喧闹的洋房,孤身一人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徘徊。温室的玻璃墙上尚有馆羽姐姐遇害时留下的一条条裂痕,琉璃却不曾给蝶冢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改变,枯叶沉默无言,一如往常,好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望着那死气沉沉的落叶堆,一时竟有些痴了。
如果这几天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姐姐继续明艳大方,点亮整座蝴蝶屋的活力;妹妹依然每天踢球玩闹,爱哭爱笑,率真可爱……
我们为什么要遇到这些事?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在高天原上看着我们吗?只要能见到她们、只要能见到她们,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求求了,我不想一个人……
扬羽默默垂泪,天已经黑透了,今晚无人在意树林的照明问题,四处都是黑黢黢的,幽暗森冷,一个小小的光团竟不怕生,晃晃悠悠地靠了过来。女孩,心中带着点自己都说不清的希望,抬手抹掉泪水,原来是一只夜光蝶。
黑死蝶啊……是上天听到她的乞求,让她的姐妹们来接她回家了吗?
扬羽呆呆地伫立原地,带来死亡的不祥蝴蝶停在少女的面庞,翅膀一张一合,然而这种悠闲自在很快就被人打破了。那人又急又惧,伸手吓走蝴蝶,嘴里还恨铁不成钢地念叨着:“扬羽别发呆啦!这种诡异的蝴蝶你还让它停在自己脸上!”
……姐姐?
扬羽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带着几乎要将自己燃烧殆尽的烈焰,小心翼翼地转向右边,她的姐姐正叉着腰狠狠教训她,那鲜活到几乎要叫人落下泪来的女郎,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美好。
“呜呜,馆羽姐姐!你也变成幽灵了吗?”
女孩呜咽的声音吸引了她两位姐姐的注意,琉璃,她们最小的妹妹,傻傻地抹着泪,脸蛋脏兮兮的,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花猫。
是梦吗?
扬羽不知道,她在琉璃的惊呼声中弯腰,一把抱住她失而复得的家人,那温暖、柔软的皮肤,那同样带着一点体温的泪水,甚至连发丝上都氤氲着熟悉的洗发水味,安心地,像是寒冬中永不熄灭的火堆。
管它是不是梦呢?
扬羽闭着眼,不敢睁开,更不敢松手。馆羽被死死抱着腿,能够触碰扬羽、见到琉璃的喜悦也冲不散她没办法学二妹那样、蹲下抱住大家的无奈。
笑容明媚的女郎弯腰轻抚妹妹们的脑袋:“辛苦了,我的好姑娘们。”
生离死别后的团圆总是最动人的,皆川和树躲在远处吸了吸鼻子,查理适时给他跟他肩膀上泪眼汪汪的小鸟各自发了张卫生纸擦眼泪。借助毒素能提供的最后一点便利,查理处理好父子俩口供的事,他们一行三人、啊不,三只,一直远远缀在扬羽身后,以免她再次突然想不开。
黑羽隼礼貌地用爪爪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黑豆眼,歪着脑袋仔细观察那个强行跟过来的外国佬:谢谢你啊,大哥,不过你是谁呀?与我们挨得那么近,我都不方便问阿熏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了!
八哥心里很是纳闷,同样又很着急,于是红着脸(大概),贴过去蹭了蹭挚友的脸颊。和树回头,隼酱啾啾叫着拍打翅膀,看起来有事要说,那为什么不说呢?八哥不是会说人话的吗?
“噗嗤……”太紧张给忘了呢。
和树迷惑地抬头,看到笑嘻嘻的父亲,恍然大悟地合掌:对哦,还没给隼酱介绍查理爸爸呢!
经历过那一连串爆炸性事件,和树发现自己对这件期待已久的事也没那么积极了,他简洁明了地说:“隼酱,这是我的查理爸爸;爸爸,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黑羽隼。”
“……诶?”隼懵圈了,爪子一下没抓稳,险些摔下去,看着外国大哥那双碧绿如雨后森林的眼睛,什么怀疑担忧都没了,这这这可是见家长耶,他傻乎乎地鞠躬大喊,“爸爸好!”
老父亲:啧啧,未成年塞壬居然是这么可爱的生物吗?果然是因为有人类的底子在吧?
“好孩子。”查理.人类至上主义者乐呵呵地回应。
和树扭捏着,远远望了眼那边喜极而泣的姐妹仨,绞着手指忍不住问:“毒素散了……爸爸,你是不是要走了呀?”
亢奋的隼仿佛被浇了盆冷水,适时闭上了嘴。
“啊。”查理抬手,他的指尖已经开始缓缓崩坏成灰,青年淡定地摸摸儿子脑袋,顺手加强封印后安慰,“这次积累了不少经验呢,技术改进改进,下次或许不用蝴蝶屋的这种装置也能维持更长时间,你就当我出差去了吧?”
去异世界出差是吧?不对,这个世界对祂来说才是异世界吧?
然而没差,和树低落极了,吸了口隼酱,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叫爸爸放心离开。
骑士先生轻轻叹息,祂这具肉身的两条胳膊已经消失了:“你忘啦?我一直看着你呢。”
和树这才反应过来,羞红了脸,我我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嘛!
{别忘了我要告诉使者的事。}
【哦。】查理不情愿地将珍贵的离别时间分了点,给儿子肩膀上的小鸟,“你的神明叫我告诉你,你只要自己想办法赶紧成年,就不必再去补课了。”
【笑死,怎么会有神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养成使者啊?还是我寓教于乐的法子最好。】
{受教了受教了,查理老师,我已经在改啦!}
【哼,我可不敢当您的老师。】
隼有点懵,这亲子时间怎么还有我的事?不过机智的小鸟赶紧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查理满意起来,跟自家崽热热乎乎多聊了两句。
“那么,下次见咯?】
“嗯!”
和树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看着高大的老父亲瞬间灰飞烟灭,路过的蝴蝶一扇翅膀,呼,全没了。
少年收回本来还想接灰的手,有些怅然若失。他想着爸爸还看着自己呢,赶紧拍拍脸蛋让自己精神起来,关心点别的,比如他俩一直耿耿于怀、生怕哪天再次暴雷的“补课”问题,所以到底什么叫“赶紧想办法成年”啊?这种事也能“想办法”吗?
男子高中生鬼鬼祟祟蹲在树林里(主要是和树在蹲),由无处不在的清风放哨,展开激情讨论。
“首先,有一点很明确了,隼酱你还没有成年。所以标准就跟法律规定无关喽?日本男性十八岁成年,无论算不算时间乱流,我们早都满十八岁了呀!”
“人类的法律才诞生多久,管不了这些吧?能够通过努力解决,唔,会不会跟年龄压根没有关系啊?”
“说起来,我曾经在蜡人像城遇到一个……长辈呢!它对金田一他们这些同龄、甚至比我还小一岁的少年少女,都将大家视为成年人。”和树想起血族最后问他的那句“你找到答案了吗”,心情极其复杂,“它真的全程把我当作黑暗生物的幼崽照顾,排除掉年龄差距过大的因素,再姑且排除掉对友方年轻一代的滤镜,会不会那些非人生物判断成年的标准跟人不太一样?”
隼抬起爪子挠挠脑壳,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会不会是根据对自己能力的掌握程度?”
“咦?”
“你看,我第一次(吭哧半天没能说出来)……那个,就学会了变成各种鸟类,对应《o利波特》里面的体系,暂时概括成变形术?”
变形术是这样的吗?
与隼不同,和树还没读过那个很火的系列书籍呢,他准备等抢到导演权的小酒卷拍出第一部再去看。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变形术就名字而言还挺好理解的,他鼓励道:“有道理哦,要强迫我们学习的话,出来应该会有比较明显的成果吧?这就是呀,继续继续!”
隼拍拍翅膀,更加自信了:“第二次是在人鱼岛,我学会了使用雷电——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这怎么也算是一种经典法术呢——这样一来,加上本身变异后就会使用的风,最近慢慢摸到点门路的水……咦,我会的东西还蛮多的嘛!”
“嗯嗯,隼酱超级厉害的!”和树热情鼓掌,冷不丁停下问了一个问题,“隼酱,你现在还能变……呃,我是说,身体部分变化成鸟类的形态吗?”
这是那句“变异”带来的新思路,和树不知道隼看过当年公寓外的录像带后受到刺激,手临时变成了鸟爪,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在浴室里看到的场景。
那时他们还生活在各自母亲身边,阿熏的生母长泽爱子小姐出差了,隼的母亲周防喜琴则今天上午才收到这个月的抚养费,大概又要在夜店醉生梦死,直到把属于她的那一半钱花光才肯回来消停几日。
经过隼这段时间锲而不舍地在长泽小姐面前刷好感度,阿熏好不容易获得许可,可以在隼家写作业。好不容易有机会放风,他俩当然不会那么乖,准备去隔壁公园玩一个下午,这是隼改造座机分机后能收到信号的最远距离。等买菜回去吃过饭,隼再帮忙分担一半需要抄写的功课,这样就可以顺利完成这一天的任务啦!
憋久了看什么都很稀奇,两人在迷你小公园里疯玩了半天。应付完几次长泽小姐的抽查,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们手拉手去最近的生鲜超市买菜,高高兴兴准备回家。结果电梯门一开,正巧遇上了周防喜琴小姐,她手里拿着一个钱包,看着像是回来拿东西的。
“周防小姐好。”阿熏打了个喷嚏,乖乖打招呼。
隼皱着眉,被妈妈身上呛人的酒气搞得难受极了,捂住鼻子把好朋友往后拉了拉,一声不吭。浓妆艳抹的女人醉眼惺忪,早预料到硬邦邦的儿子会摆出这副姿态。无所谓,母不慈,子不孝,绝配,不过更绝配的是……
“哟,终于带你男朋友回家过夜啦?”
隼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阿熏是我最好的朋友!”
阿熏老老实实地点头。
喜琴扫了眼俩人合力提着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食物。这大少爷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不都是嫌麻烦直接在外面吃的吗?听说心疼人家洗多了碗手会疼,每次吃完还要主动善后,啧,别人做就算了,他?朋友?
女人嗤笑着点了根烟,摇曳生姿地离开公寓。
两根木头。
木头、啊不是,隼,他见过不着调的妈妈,显然心里是憋着火的。暑气蒸腾,血气方刚暴跳如雷的少年到家后全身都是汗。浴室只有一个,阿熏主动接过菜去厨房开火做饭,让快要自燃的隼酱先去洗,凉快凉快,顺便静静心。隼也不推脱,要知道他们晚上的时间特别紧,野鸡学校嘛,作业布置的少,爱子小姐给阿熏布置的那一堆才是大头。
他打开客厅的大风扇给厨房里忙碌的人降温——那是他们特意比照夜宵店里的大风扇买的,吹着特别爽——回房间拿上换洗衣物,走进客厅旁边的浴室。关门的时候还在默默吐槽呢,爱子小姐也是,没事布置那么多重复性的功课做什么?阿熏明明都记住了。
至于阿熏本人,他其实对那些笔尖的劳作没太大怨气。少年现在心态还蛮好的,无论遇上什么烦心事,晚上睡一觉起来浑身轻松(查理:不谢);再说了,学习就是很重要的嘛,那些机械性的重复还有隼酱这个好朋友主动帮忙,今天也是超级幸运的阿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