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志昂扬抵不过肚子空空,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早餐都还没吃,毫无头绪的大家坐在餐厅等待开饭。
皆川和树觉得一直被动等待也不是办法,便搬了把椅子呆坐在地图前,往嘴里塞了颗橘子硬糖,试着以凶手多岐川的视角顺一遍作案过程,看看哪里会出现突破口。
首先是第一起命案。
根据明智大哥从当麻小姐的房间搜到的信件,烈德拉姆要求她趁大家一起打台球、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游戏室,回到自己位于西之塔的一号房。
多岐川如果离开太久,被发现的可能性也会加大,所以大概是跟着当麻小姐离开的,杀人布置好现场后立即返回游戏室。因为和树与亲友的房间全在东之塔,要拿的蜡像也放置在跟东之塔连通的大暖炉房间里;为了顺利完成游戏任务,和树绝对不会前往西之塔,也就不会发现她的恶行。
呃……相当简单粗暴的行凶方式啊,主要是借助了大家对城主的信任,真没留下什么像样的证据。和树郁闷地咬了咬糖果,那第二起呢?
多岐川在拷问室杀死理查德先生后将尸体放回西之塔二号房,她把蜡像藏到小暖炉房间外面的杂物间,自己伪装成蜡像躺在小暖炉房间,播放广播,引来其他人检查蜡像时屏住呼吸。确保众人全在二楼了,多岐川才起身处理伪装的道具,拖出蜡像摆好姿势,上楼假装自己只是动作慢了一点……
咦?
对啊!
和树一拍大腿,兴奋地站了起来。
只要找到伪装用的道具,大家那么聪明,一定能想明白所谓的“密室”是如何弄出来的!
“和树!你要去哪?”明智健悟一抬头就看到小朋友准备出门。
“我去一下小暖炉房间!”
少年强行咽下嘴里的糖果,一溜烟跑出了餐厅。
和树是这样想的,发现理查德先生被害后,多岐川一直和人待在一起,这个时间段可以直接排除;他曾经大致估算了一下,多岐川是在可伦坡先生后面一两分钟内出现的,那么那些道具可能没有藏很远!
然而小暖炉房间就像之前所说过的一样,布置简单,根本藏不了东西。跟来的明智大哥和金田一帮他一起搬开了桌椅沙发,甚至外面的杂物间也没有放过,感觉就差把地皮掀开来看了,依然一无所获。
不应该啊?皆川和树郁闷地挠挠头,更外面一点的走廊也好,上到二楼客房的楼梯也好,空荡荡的,更藏不了东西呀?
“你在找什么啊,皆川?”金田一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埋怨了一句,“这个暖炉烧得也太旺了,坐着还不觉得,动作一大,身上的汗水根本止不住。”
……暖炉?
和树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暖炉。烈火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尽情在木柴上跳跃,它放声嘲笑:你也不想一想,为什么多岐川要假扮成蜡像?当然是因为布料和蜡这种东西,只要火一烧,就什么也不会留下了。
皆川和树不甘心,拿起暖炉旁边的火钳,忍耐高温弯腰翻找一番,果然毫无痕迹。
“你怎么了?这么在意这个房间?”明智警视关心道。
“因为、因为这个密室是关键嘛。”和树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结结巴巴地说,“我的意思是,真的会有犯人主动缩小嫌疑人范围吗?”
七濑美雪手指轻轻点在下巴上:“唔,的确可能是我们东之塔的人做的。那排除我们四个,就只剩下多岐川女士和可伦坡先生喽?”
和树热泪盈眶,谢谢你,七濑!
高中生侦探爱德华.可伦坡突然出现:“Nope,大家,说不定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个反思维哦?”
和树试图挣扎:“还有这个蜡像!我觉得凶手每次作案都要把受害者与蜡像联系起来,感觉完全没有必要呀!”
“我的伯母就很喜欢在感恩节的火鸡大餐上插火鸡的卡通装饰物哦?这只是犯人的特殊喜好吧?”
火鸡大餐上会插上火鸡的卡通装饰物?
“谢谢你,可伦坡先生!”和树狂喜。
我知道该怎么瞎扯、啊不是,提醒了!
“呃,不用谢?”
“你想到什么了吗,和树?”
皆川和树先生开始表演语言艺术:“大家回忆一下烈德拉姆先生要求我们换上的衣服!变装晚会的主题是中世纪的欧洲对吧?”
“是呀?”
“那为什么会混进来一个金发碧眼的阿拉伯商人呢?”
“咦?对哦。”七濑是永远值得依靠的小帮手,她毕竟是学校话剧社的成员,对选角颇有心得,“如果非要加一个阿拉伯商人,为什么不选可伦坡先生呢?艺术犯罪不应该疏忽这种细节吧?”
爱德华.可伦坡黑发黑眼,五官深邃,怎么看都比理查德先生更加适合这个角色。
“也就是说,犯人有必须让理查德穿上这身衣服的理由?”明智健悟走到理查德的蜡像前仔细观察。
金田一想起他们三个来这里搜证时,和树说过的话,“把木桩扎进去就会露馅”,难道……
他迟疑地征求伙伴们的意见:“会不会是因为,衣物对身体的遮蔽程度不一样?”
“嗯?”和树眼睛一亮,拼命示意他大胆发言。
“你们看。”金田一受到鼓舞,快步上前,将蜡像身上上一次掀起来的衣角拉回去盖好。
宽大的长袍,巨大的帽子,配合上鞋与手套,连头发都包得严严实实,唯独那张脸露在外面。
“啊!”可伦坡惊呼,“如果犯人想办法把自己的脸换成理查德先生的脸……”
明智开口打断,脸色阴沉得可怕:“根本不需要是理查德的脸,只要制作一张蜡像面具,就可以了。”
凶手那时竟然就躺在众人面前!何等狂妄自负的做法!
所有人一阵哗然,和树险些喜极而泣,这破差事终于要看到头了!
“原来如此,难怪烈德拉姆故意将客人的蜡像做成这样!因为如果和门口的蜡像一样逼真,凶手担心我们误以为是真的尸体伸手去摸!”
“完全被耍了啊……犯人首先设置了一个‘杀死’蜡像的推理谜题,故意在当麻惠的案件中给我们留下一个暗示,那就是被害者是和蜡像以相同的手法被杀害的,而他的尸体会在自己房间被发现!”
“Imprinting,也就是所谓心理上的印记。”明智警视介绍道。
“第二起事件,发生在当麻尸体被发现的几个小时后。当时我们听到烈德拉姆的声音,得知事件发生,按照指示立即赶往西之塔。可是西之塔入口处的小暖炉房间房门从里面被反锁了,我们踢开门进去,发现了胸口仿佛被木桩插入的理查德蜡像。那个瞬间,在我们脑海中浮现的,是理查德本人的死亡。”金田一眉眼中满是压抑的怒火,“明智先生最早发现这一点,并催促我们赶往理查德的房间。然后不出所料,我们发现了跟蜡像一样、胸口插着木桩的理查德的尸体。”
七濑不太明白:“那、那也不对呀?如果犯人呼吸,我们不是会立刻发现吗?”
和树赶紧解释,生怕再次跑偏:“犯人憋住气就好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么一说是哦,东之塔的大家除了我都很聪明呢,而我一定会跟着明智大哥走——来人很快就能反应过来,直接上二楼去理查德先生的房间查看情况。”
“你也很聪明哦?能够发现衣服的问题。”明智夸完小孩,抱着手臂说道,“事实上,这样也能解释犯人为什么特地把这座城堡安装好的电灯给拆除了。”
和树捧着脸沉迷夸夸一时无法自拔,七濑问:“诶?这是什么意思?”
明智健悟解释:“这座城堡的照明几乎都是由蜡烛和煤油灯之类的‘火焰照明’来充当的对吧?因为火焰一直处于摇动的状态,人时不时也会将静止不动的东西看成在动的样子。”
清醒过来的和树想起玄关和走廊两侧在烛光下仿佛活过来的蜡像,恍然大悟。
“反过来,如果有东西轻微晃动,大家也会认为那是由于蜡烛火焰晃动造成的错觉。”
爱德华.可伦坡头皮发麻:“也、也就是说,这整座城堡的照明,都是凶手为了让自己伪装成人偶的时候,即使忍不住稍微晃动,也不会被我们发现的障眼法!”
金田一瞥了眼壁炉补充:“再者,因为烛光不像电灯那么亮,犯人等东之塔的所有人都上楼后,把伪装用的道具丢进去销毁,就算一时半会儿没烧干净,也不会很显眼,而蜡面具融化的味道也能被掩盖。”
“那这个手法就意味着,当时最后一个出现的东之塔的客人多岐川女士,就是犯人!”和树终于可以喊出这句话,顿觉神清气爽。
七濑大惊:“居然是……”
“怎么可能是我!”多岐川薰怒吼道。
女作家与其他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奈何怎么也插不进话。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她强装镇定开始辩解:“你们的推理很有趣呢……的确,姑且还是有逻辑的,不过仅限于至今为止听到的部分!为什么我得被当作凶手不可?没有物证的话,什么都无法说明哦?即使侦探不知道,明智警官你也该知道吧?凭脑子里的幻想就要把我当成凶手吗?这种场面,如果有人傻傻地自首说‘没错,我就是凶手’,那是三流推理小说才有的剧情哦?”
众人哑口无言。
证据……当然没有。蜡像面具,伪装用的衣服,早就没了。暖炉里的火日夜不休,别说早有准备的凶手,哪怕是他们临时起意,也会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塞进去销毁。如果距离案发仅仅一两分钟还好,现在都几个小时过去了,管家南山还来添过几次柴火,暖炉里能剩下什么呢?
多岐川嗤笑一声,转身要走:“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还有一堆工作要做呢!”
眼看凶手就要大摇大摆地离开,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可不管证据不证据什么的——笑死,他又不是编制内的警察——他冲过去一把按住多岐川的肩膀,大声嚷嚷着:“证据的话等出去有的是!你是巴尔多城城主,只要查一查,当然可以发现是你买下……”
轻浮的金发青年张了张嘴,再也没说出话来。因为那个女人回头望着他笑了,她的身高更矮,偏偏气势极盛,纯黑的眼睛阴毒又傲慢:“这可是艺术犯罪哦?你为什么觉得完成这件艺术品的烈德拉姆先生,会留下那么大一个破绽呢?”
皆川和树突然问道:“所以你是若松菜菜子女士吗?”
考虑到多岐川的年纪和订婚戒指,再考虑到那对被“杀害”的情侣,虽然有点离谱,但如果多岐川就是若松,一切都能说通了——新一那天在特洛比乐园被灌下毒药也没有死耶?说不定二十多年前同样发生了奇迹。
推理女王一阵恍惚。
若松菜菜子?这个名字她有多久不曾听过?分明是父母为她千挑百选确定的名字,想来竟然没有她为自己取的“多岐川薰”用得久。
即使她没有承认,周围人已经从片刻的迟疑中找到了答案。
七濑绞紧裙角:“那枚戒指,难道是峡山先生送给你的?”
多岐川薰不由自主地低头望向自己的左手。岁月无情,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纵使经过精心呵护,依然难免显露几分时光流逝的痕迹。
按照计划,按照完美的计划,她应该否认的。若松菜菜子在二十多年前已经和她心爱的狭山恭次一起被同伴害死,但是那颗闪亮的小小钻石啊,如同那晚,他披着银纱般的月光,戴在她手上时一样美丽。
青春不再的女人双手握拳,遏制住所有翻涌的情感。这是战斗,是他们赌上尊严,与侦探之间的战斗,容不得任何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