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彻的角度来看，李广利的这一次远征耗费时间是相当长的。
来回差不多两年时间。
这也引发了大汉朝堂中不少的质疑声。
刘彻倒是心态还不错。
一方面，他大概一两个月就会收到李广利的捷报，基本上都是又攻克了什么国家之类。
另外一方面，眼下的情况依旧还是没有出乎刘彻意料之外。
李广利一路打过去，虽然是预想中最麻烦的情况，但至少还在掌控之中。
刘彻兴冲冲地拿起了这份八百里加急。
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变了。
砰的一声，刘彻拍了桌子。
“废物，李广利这个废物！”
“九成的战损率，他竟然还有脸回来！”
刘彻气坏了。
先有赵破奴全军覆没，十成全没了。
现在又有李广利，十成里没了九成。
接连这两场败仗，犹如两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刘彻脸上。
对刘彻来说，这根本无法接受！
在场的几名侍中，在传阅了一番这个八百里加急之后，也傻眼了。
远征嘛，有损失很正常。
但李广利这个损失，实在是大得太惊人了。
三万三千将士，在西域折戟沉沙。
按绝对数字来说，比赵破奴的两万骑兵还要多了差不多一倍！
霍光沉吟片刻，开口道：
“陛下，看来之前朝廷这边的设想还是过于乐观了，贰师将军一路打过去，损耗过于严重。”
刘彻怒气冲冲地开口道：
“之前张骞带着几百人就能横行西域，让各个诸侯国臣服。”
“他李广利带着三万多大军却损兵折将，简直就是废物！”
刘彻的心态都有点崩了。
打败仗其实并不要紧。
但也没让你李广利打一个这么大的败仗啊。
更坑的是，李广利明明都已经到了大宛国，却并没有完成带回大宛马的任务。
是，没错，所有人都知道带回大宛马只不过是明面上的任务而已。
但你李广利好歹也带个三五匹大宛马回来给朕交差啊。
现在好了，又损兵折将，又没有完成任务。
你让朕怎么处置你？
事实上，已经有人开口了。
“陛下，李广利打了这么大一个败仗，按律应该处斩！”
这倒还真不是故意针对李广利。
多年前，飞将军李广带着一万骑兵被匈奴左贤王部全歼，李广就被判处的死刑。
一万战损都够死刑了，李广利折损三万三千人，严格判起来除了李广利本人要被处死外，他的家人也得流放受刑！
听着大臣们对李广利的责备，刘彻反而从愤怒中冷静了下来。
对刘彻来说，一个李广利当然狗屁不是。
但李广利毕竟是李夫人的姐姐。
李夫人，是刘彻这辈子里非常难得的，动过真感情的女人。
第一任皇后陈阿娇，只不过是王娡安排，刘彻用来争夺皇帝位置的工具人。
现任皇后卫子夫，也不过是刘彻用来证明自己可以生育，用来斗垮陈阿娇的工具人罢了。
卫子夫当然还有其他好处，比如她的“嫁妆”卫青和霍去病，以及大汉帝国太子刘据，还有这些年来对后宫的管理。
但这些都和感情没有什么关系。
能让刘彻这样的千古大帝动情，李夫人应该算是非常特别的一个女人了。
李夫人只有两个哥哥，二哥李延年已经是个入宫的太监，按照大汉传统的看法，也只有李广利还算是真正的亲人。
刘彻并不愿意因为这一次失败就处死李广利。
毕竟李夫人在临终前可是拜托刘彻要照顾好这两个哥哥的。
刘彻深吸一口气，冷冷道：
“派人八百里加急前往河西，让李广利不得入玉门关一步！”
这既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保护。
李广利如果回到长安，那大汉朝廷上下肯定是立刻炸锅。
群情激奋之下，刘彻要保住李广利的难度就大很多。
紧接着，刘彻又开口道：
“发动全国之力，重新抽调和组织兵马。”
“征发七科谪，允许民间勇士随军获取战功。”
“朕，要再征西域！”
会议很快结束，霍光离开宫殿。
作为如今资历最深的侍中之一，霍光每日里除了随侍在刘彻身边之外，还有许多公务需要去完成。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开口保住李广利的性命，这不像你的风格。”
霍光回头，看到了金日磾熟悉的脸庞。
“傻子都知道陛下是不可能杀李广利的，我无非也是顺势而为。”
金日磾稍微加快了脚步，跟霍光并肩而行。
“你平日里可不会第一个对朝政大事开口说话，看起来你似乎有些着急。”
“怎么，是因为太子的事情？”
霍光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平淡地开口道：
“太子是在天上的人物，不是我们这些站在地上的臣子所能随意揣测和把控的。”
金日磾啧了一声，道：
“所以你就是想要保住太子，你应该知道，太子殿下现在很虚弱，又是所有人的众矢之的。”
霍光淡淡道：
“ 能保住太子的只有陛下，金日磾，你今天的这些话很危险。”
金日磾停下脚步，目送霍光离去。
大秦世界之中，秦始皇摇了摇头，旈珠一阵晃动。
“这个刘彻，又来了。”
扶苏也是颇为不解。
“汉武帝为了亲信之人接连违背律法，他难道就不知道这会给大汉带来大麻烦吗？”
作为一个从小接受法家教育的大秦皇子，扶苏是很不能理解这种做法的。
秦始皇笑了起来，道：
“在刘彻心里，法律无非就是他用来控制臣子的工具罢了。”
“既然只不过是工具，那就没有什么违背不违背的说法。”
人怎么可能违背工具呢？
扶苏沉吟片刻，道：
“可这会削弱汉武帝在臣民之中的威望吧。”
秦始皇嗯了一声，道：
“刘彻应该是自以为可以在大汉中说一不二了，他已经不在乎什么臣民威望，因为他已经是大汉的天。”
“他太骄傲自满了，这种行为会给他带来很多的麻烦。”
扶苏会意，开口道：
“法律是最有利于皇帝的，当皇帝违背了法律，其实就是损害了皇帝自己的利益。”
这句话其实是之前秦始皇教过扶苏的话。
秦始皇赞许地看了扶苏一眼，道：
“就是这个道理。”
扶苏疑惑地开口道：
“儿臣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么多皇帝都知道法律对自己最有利，却偏偏喜欢徇私枉法呢？”
最有利于自己的法律都不去执行，这不是傻是什么？
秦始皇摸着花白胡须，缓缓道：
“因为在这些皇帝的心里，法律只不过是一个工具，工具不好用可以换，没有必要太多的去纠结这种事情。”
“只是他们不知道，法律这个工具并不仅仅是影响皇帝本人，而是影响整个王朝所有臣民。”
“当皇帝都带头违反法律的时候，还指望下面的臣民会遵守法律吗？”
“别的皇帝肆意违反法律，是因为他们太愚蠢。而刘彻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违反法律，则是因为他太骄傲自满，太过于目空一切了。”
“他总会付出代价的。”
扶苏试探性地问道：
“父皇的意思是刘彻在接下来的第二次西征战役中还是会继续失败吗？”
秦始皇摇头道：
“不，别人可能会继续失败，但以刘彻千古大帝的才能，只要他愿意倾国之力去做，第二次西征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是胜利。”
扶苏更加疑惑了，道：
“既然会胜利，那代价又是什么呢？”
如果说胜利就是付出的代价，那想必所有皇帝都不介意这样的代价越多越好。
秦始皇呵呵一笑，淡然道：
“有些东西是显性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得到。”
“有些东西是隐形的，只有时间才能慢慢验证。”
“看着吧，应该不用多久，我们就能看到刘彻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了。”
金幕中，视频继续播放着。
【在赵破奴和李广利接连两次失败后，大汉朝廷内部的舆论明显发生了一些变化。】
大夫邓光越众而出，手持芴板，对着刘彻开口道：
“陛下，大汉两次战争都失败了，臣以为此刻并不是继续大动干戈的最好时机。”
“不如先休养生息数年，等大汉国力恢复，再行出征。”
邓光的话，很快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
“是啊陛下，如此密集的出征，劳民伤财，实在是没有任何必要。”
“陛下，先暂缓几年吧。”
这种意见，在朝堂上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声势。
对刘彻这种穷兵黩武疯狂打仗的方式，汉朝内部明显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
单单是过去的六年时间，汉朝发动的大规模战争就有灭南越之战，灭朝鲜之战，赵破奴策应左大都尉之战，李广利征讨西域之战这四场战争。
考虑到赵破奴以及李广利两人都花费了两年时间，事实上过去六年时间里大汉一直处于战争状态。
以为这就完了？
不。
刘彻登基三十多年，大汉真正处于和平的年份，不超过三年。
其他时间里并不是没有战争，只不过是一些规模比较小，并没有载入史册的战斗罢了。
对刘彻几乎永无休止的战争，没有一个大臣不感到厌烦。
但刘彻能打赢啊。
大汉一直在开疆拓土，一直在胜利啊。
大汉朝的最高权力通过侍中们的中朝，一直牢牢掌控在刘彻手中啊。
军队一直是刘彻死心塌地的支持者啊。
过去，有霍去病和卫青的坐镇，群臣们真的是连一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
现在卫青都死了差不多三年，总该让人说句话了吧？
刘彻看着面前诸多反对的大臣，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这些家伙……
竟然敢反对朕！
刘彻冷冷地开口道：
“邓光，削去你所有官职，滚吧。”
就这么一句话，直接让大殿中所有人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刘彻又看向站在邓光两边，同样力劝刘彻，反对继续开战的大臣。
“你们也滚，不用在大汉朝廷干下去了。”
三人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邓光忍不住道：
“陛下，臣只不过是发表意见，难道朝议上连各抒己见都不行了吗？”
面对着邓光的质疑，刘彻只是冷冷一笑，没有什么表情地开口道：
“朕让你滚，没听到？”
“还是说，你想要朕下旨，让宫廷侍卫把你的官帽官服都脱下来，然后扔出皇宫大门之外？”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邓光还能说些什么？
看着邓光三人仓皇离去后，刘彻环视一圈在场群臣。
“你们说的话刚刚朕没有听清楚，谁来再给朕说一遍？”
一阵沉默后，桑弘羊越众而出，恭敬道：
“臣认为，大汉的财政是完全有能力支持征服西域的，臣保证完成后勤方面的事项！”
看着桑弘羊，不少大臣心中暗骂不已。
这条敛财的老狗，该死的马屁精。
但还别说，桑弘羊站出来说了这么一番话，的确是缓和了气氛。
其他群臣纷纷起身，表示坚决赞同陛下的英明意见。
其中包括了不少对开战表示极力反对的大臣。
甚至有些人刚刚还口沫横飞表示开战绝对不行，现在却手舞足蹈，一副恨不得明天就踏平大宛国的激进主战派模样。
霍光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官场嘛，就得有这种唾面自干的本事。
基础技能，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不过依旧还算年轻的霍光，每次看到这一幕总有点生理上的不适。
刘彻露出笑容，道：
“很好，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这两天宫里就会发出旨意。”
“所有人各司其职，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新的西征军队组织起来！”
众人齐声应是。
突然，有人开口问了一句。
“陛下，新的西征，由谁来当主将呢？”
这个问题又让大殿沉默下来。
李广利这个打了败仗的家伙，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名将凋零的大汉，还有谁能站出来力挽狂澜？
当年卫青霍去病双星闪耀的时代，终究永远地离去了。
刘彻并没有让众人等待太久，他甚至是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让李广利戴罪立功吧。”
汉初世界中，刘邦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什么，这个刘彻还要继续用李广利？”
“他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