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这么淹死在河里,她绝对要变成厉鬼,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那两家人。
察觉自己被水草缠住脚的瞬间,徐雨溪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
下一秒,她又迅速恢复了冷静,接连呸呸呸了好几声:童言无忌,有怪莫怪,她还想再活几十年呢。
这里的水草并不算多,还没到绝境。
她不敢轻易呼救。跳下河以后,游出来的距离并不算远,只是正好拐了个弯,才看不见原来的位置。
万一拼命求救,最后招来的却是黄家那几个叫人恶心的家伙,情况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翻过身体脸向上,将姿势变成仰泳,她控制着自己摆动的幅度和动作,努力开始自救。
这种时候,竖着踩水或者手脚乱动,只会使肢体被缠得更紧更难解开。
徐雨溪双腿伸直,尽量把身体和水面贴平,用手掌倒划水,顺着原路慢慢退回到刚才的水草丛。
她努力放松身体,两腿分开,想要将水草踢开,尝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说来奇怪,过了最开始慌张的瞬间以后,她的脑子现在清醒得过分。即便此刻没能如愿脱困,也不觉得害怕。
这片地方非常偏僻,平日里基本没什么人会走过来。
岸边除了蝉鸣虫叫以外,没有半点儿由人制造出来的动静,说明他们没有追过来。
这反倒让她更觉得心里安定了些。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的体力还足够继续支撑一段时间。
尽管看起来要比常人瘦削娇弱许多,但在家里人的精心照护,以及自己的坚持锻炼下,她的身体素质现在并不比一般人差。
深深地吸入一口长气,徐雨溪屏气迅速潜到下面,睁开眼睛观察着自己被缠绕住的左脚踝。
如她所判断的那样,水草不算多,缠得也不算厉害。
心里暗暗道了句运气好,她像脱袜子那样把水草从脚上捋了下来。
再次翻身仰面向上,轻轻地踢腿而游,尽自己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她顺着河继续往下游,直到看见那片熟悉的一人多高芦苇荡,才彻底安下心来,慢慢地往水边的凹口处靠。
爬上岸以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找了块相对干净的草地,放任自己全身瘫软地倒在上面。
现在还不能回家。
身上的夏衫本就薄透,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湿得很彻底。
要是就这么一路走回去,还不知道会被传出怎么样的闲话呢。
幸亏10月的五禾市天气依然热到让人头皮发麻,而且太阳下山晚,七八点才会天黑。
再加上河凹处的风也很大,她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晾干。
这么想着,徐雨溪居然有些感谢还在生猛发威的“秋老虎”,以及平日里总是十分嫌弃的火辣阳光。
休息得差不多以后,她先将绑成两个麻花辫的长发解开,分成几束努力拧干水分。再将头发打散,让发间相互吸附的水珠也可以流下来,又重新拢回一束捏出水来。
她的发量多,长度又快及腰,平时很让人羡慕,现在却觉得挺麻烦。重复几次动作以后,才感觉头发逐渐变得干爽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等身上的衣裤干了。
虽然周围没有人,但也不可能脱掉衣服来晾晒,只能同样努力地拧干水。再站起来跳一跳甩一甩,尽量把水分甩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徐雨溪才发觉除了手掌以外,她的左小腿和膝盖也传来了钝痛感,想来同样是在刚才的推攘中受了伤。
拉开裤腿看了看,果然好几块地方都破了皮。
不过没关系,她也没让黄家宝好过。
想到当时他躬着身子厉声哀嚎的模样,她就觉得心里十分舒坦。
这还只是个开头呢。
等下回到家,让爸爸妈妈还有三个哥哥知道了黄家算计自己的事情,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甩了甩头,徐雨溪将乱七八糟的事情丢到脑后,面向太阳把自己张开成“大”字形努力晾晒,嗓音压得低低地哼起了歌。
这既是为了壮胆,也是为了调节心情。
然而刚起了个调子,就听到在芦苇丛的另一边,有声音顺着风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她心里一惊,原本蹲着的身子继续往下压,屏息凝神细听,生怕是黄家人追了过来。
“苏营长,你为什么不同意我们两个的事情?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说出来,我肯定会改的。”
看着眼前一身军便服,眼神明亮,高高瘦瘦的男人,李亚芬羞红了脸,还是趁着四周无人,鼓起勇气追问道。
大家都住在邻近的村子,她对他自然不陌生。
周边几个公社里当兵的年轻人不少,可能做上军官的没几个。
当上了军官还没结婚的,更是少之又少。
前几天,得知自己能跟他相亲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因为事情没定下来不好声张,也因为怕自己会忍不住说漏嘴,中途被人截胡,她这几天都不敢和平日里交好的几个小姐妹走太近。
昨天见过面之后,她对他就更加满意了。
脑子里已经幻想着自己当上营长夫人后,村子里的年轻姑娘们会有多羡慕自己,又会怎样谄媚地讨好自己。
没想到一家人高高兴兴刚坐上餐桌准备吃晚饭,媒人就找上门来说不合适。
家里人全部气得连饭都吃不下,转头就将火撒在了她身上,连连骂她没本事。
刚才下工的时候经过苏姑姑家,看到他从里面出来,李亚芬没多想就跟了过来。
她心里很清楚,错过这个男人,自己下一次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无论如何,都要努力再争取争取。
苏云谷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她追上来是为了说这些话。
昨天下午跟李家人见过面以后,他就已经跟小姑讲过不合适,让她转告媒人和李家说清楚。
听眼前这姑娘的意思,是不肯放弃?
在部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苏云谷早就不是从前的暴脾气。
尽管昨天李家明里暗里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他也懒得计较,随意应付了几句就找借口走人。
如今对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自然更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李同志,你家里长辈的担心很有道理。我年纪确实比你大很多,部队驻扎的海岛条件也的确不好。
我妈妈身体不好,我侄子年纪尚小,他们都是我不可推脱的责任,这些也都是不争的事实。”
“我……我不介意。”李亚芬一愣,突然想起昨天家里人说这些话时,苏家姑侄的过分沉默,以及没过多久就找了借口离开。
只是临走时态度平静,家里人才没有察觉到不对,以为他是真的有急事。
“很抱歉,我介意。你还年轻,选择多得是,我祝你早日找一个离家近、年纪相当的好对象。”
他退后几大步拉开了距离,说出的话也是客气又疏离。
奈何对方红着眼眶不说话,也不肯走,仿佛受了多大欺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