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柳无咎说着,起身想抽离,却发现这女人的力气出奇的大,一时间竟没有挣脱。
“不,你知道的。”女人亮闪闪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不然你刚才就不会突然想要抽手。”
“我只是想离开。”柳无咎冷声道。
女人挑眉,不再和他争论这个问题,而是话题一转:“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虽然我也不太了解这红嫁衣的习俗,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在结婚时,只有新郎才能掀开新娘的盖头的。”
女人说着,弯眼笑了:“所以你要对我负责啊……”
不知是不是故意压低了嗓音,女人的声音引得柳无咎耳尖一颤,本能想躲避。
“松手。”柳无咎冷着声音,想将手抽离出来。
“你都掀盖头了,结个婚怎么啦?!”女人嚷嚷道。
柳无咎最终还是将手扯了出来,翻身上树,坐在枝头和女人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
“为什么你那么执着?”柳无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金色的瞳孔中闪着光,眼神犀利。
是从未有过的正色。
女人好像也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是认真在问了,打了个哈哈:“当然是因为喜欢——”
“你并不喜欢我。”柳无咎反驳道,“你们人类在遇到喜欢的人时,会不自觉地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你从来都没有发出过这种味道。”
“……什么味道?荷尔蒙?”女人暗自嘟囔道。
柳无咎没有理会她的嘀咕:“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一直追我?你们人类不是应该去追逐那些喜欢的人吗?”
女人沉默片刻,笑道:“因为我想要个家啊。”
“家?”
“是啊,我之前听人说过。结了婚就算有家了,而我认为一个美好的家庭,应该是永不背叛、永不分离的……无论发生什么。”女人摊手道,“但是我去问了很多人,他们大多都认为结婚需要互相喜欢,互相爱慕。”
“但我不那么认为。”女人笑容淡了些,“不管是喜欢,还是爱,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也抓不到,怎么能证明是相互爱着的呢?就算是这样,那难道这份感情就不会变质吗?就不会消失吗?”
“他们总说因为爱情所以结婚,那么如果哪一天,爱情消失了呢?那是否就代表着要离婚,要分离呢?”女人说着,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哦,当然,也有很多人会因为父母或者孩子而凑活着在一起过,但我不想这样。”
“被人爱着好像确实不错……但我并不确定我是否能付出相同的情感,喜欢人的那一方必定会想得到感情上的回报,如果一直没有得到的话,那他的感情就会在时间的消磨下越来越浅,最后会受不了离去的。所以我不需要你喜欢我,你只用和我在一起就可以了。”女人道,眼睛定定盯着他。
“因为你之前说,你认为结婚就是互不背叛、永不分离的契约,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合我的心意,并认为如果你结婚了你就会做到像你说的那样……所以才会向你求婚的。”女人笑着,柳无咎却并不认为她很开心。
“不过你也不用觉得有压力或是束缚什么的,我过几年就死了,今年我已经26了,按照道理来讲应该活不过30——也就是说咱俩结完婚,就算你不是很喜欢,你也只用坚持不到四年的时间,在我死之前陪着我就行——当然,绝对不能说什么分开的话。”
女人说着,像是想极力证明这个事情有多划算:“你活了那么多年,这四年对你来说应该只是眨眼间吧?而且结完婚后我会把我的所有财产分一半给你,如果你愿意和我去城市里住的话你也不需要做什么,我可以养你,你只用在我需要你的时候陪着我就行,这很划算吧?结完婚后的夫妻义务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做,而且——”
“你之前说大部分是那么说的,那另一小部分呢?”听了半晌没说话的柳无咎突然打断她,问道。
女人一愣,一时间好像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啊,那一小部分认为金钱是婚姻的重要组成部分,说什么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女人眼中看不见光,“虽然我积蓄还可以,但我想如果和他们结婚后哪一天把钱花完了他们一定会离开的,我不喜欢这种不确定因素。”
“我想找一个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离开我的对象。”女人看着他,“不管是人还是什么。”
“可是你并不了解我。”
“你不也不怎么了解我吗?”女人笑道,“这种事情可以以后慢慢来的。”
见柳无咎低头思索,女人不知是不安还是什么,静默片刻又说了起来。
“等我死后我的所有财产都是你的,我一般花不了多少钱的,死后应该还会剩下很多,虽然我不知道你对金币啥的感不感兴趣,但我也收集了很多奇珍异宝什么的……就比如凤翎龙鳞龙角什么的,而且我没有要求人守寡的习惯,等我死的那天白天走了你晚上就能另娶,就委屈你几年嘛。”
柳无咎没说话,目光时不时在女人脸上打转,思索着。
其实这女人没有猜错,如果他决定和某一对象结合,他确实会做到像他说的那样,永不叛离。
在听到女人说这番话之前,他一直认为这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听这女人说话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
对于她来说,不离开不背叛……好像是件很罕见很艰难的事?
不过柳无咎并没有往这方面深想,只是在脑中循环着女人刚才说的话,以及她所做出的神态。
柳无咎能感觉到她这一次没有再逗他,但不知为何,听了她的话,他反而有些不悦。
柳无咎看看下面将红布折好放到裙里的女人,盯着看了片刻,像是在想什么。
但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想,就是干看着发了会儿呆。
“……可以。”
女人叹了口气,刚准备说什么。柳无咎便发了声。
“什么?”
“我说,可以。”柳无咎手肘支着树杈,侧边半躺在树枝上,垂头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你的求婚,我答应了。”
女人:……
女人愣了下,随即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眼中流露出和那晚一模一样的光芒。
十分耀眼。
“那真是太好了!”
女人双手捧心,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似的,开心地笑了起来。
随后摊开臂膀,像是想索要一个拥抱。
“那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柳无咎本想拒绝,但看着女人兴奋的神情,不知为何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沉默地盯着她。
“跳下来嘛,我力气很大的。”女人笑着,十分自信。
柳无咎顿了顿,化作条一米多长的青蛇,从树上掉了下去。
本想故意压下体重,给这女人一点打击的,但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一直到平稳地落进女人的怀里,也没有这么做,而是让她稳稳地接住了自己。
那女人为了容易接,把两个宽大的袖子互相扯着,像人类打枣子时似的将袖子在怀里张开,让柳无咎落到了袖子上。
柳无咎顺着她的胳膊爬到了她的肩颈上,本想绕到后颈,却被她面上的气味刺激到,仰头避开,随即化身成人站到她的身后,轻轻摸了下鼻子。
女人扭头,见柳无咎这副表情,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嫌这气味难闻啊?我之前也和他们说过,结果他们非说什么这化妆品没味,看来还是有些的。”女人说着,往后撤了撤,用手扒拉了两下脸,像是想把脸上的东西弄掉。
“……不用。”柳无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那你带我回家吧,我记得那里不是有水吗?”女人说着,又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柳无咎看了看她,这次没有拒绝,将她抱了起来,往洞穴走去。
柳无咎突然发现,女人的鞋尖很干净,不止是鞋尖,她的裙摆、衣袖、甚至裸露出来的手臂指尖都是干干净净的,皮肤上都没有一处蚊虫叮咬的痕迹。
“……你是怎么来的?”柳无咎问道。
“走来的啊。”女人不假思索道,“这路还蛮难走的。”
柳无咎眉头微皱,凑到她身上闻了闻,没有发现其他的气味。
她确实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
“哇偶,你怎么突然那么热情,让我好不习惯哦。”那女人不知又想了什么,竟露出几分羞涩的表情。
柳无咎:……
“你的鞋子,很干净。”
柳无咎将她抱到了洞穴中,坐在粗壮的树根上,看着她弯腰洗脸。
红色的裙摆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河水,被不规则地染成了深色。
柳无咎盯着被打湿的裙摆,说道。
“——为什么你一路走来,裙子没有脏?”
女人听言,没有半点迟钝,将脸上的水扒拉了下,冲他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很小心啊,几乎是一小步一小步走过来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把我抱过来?不就是为了方便嘛。”
女人说着,将脸上的水渍擦了擦,看向他:“你看现在怎么样?”
不得不说,味道是淡了很多,但女人脸上却变得一片花白——黑色的痕迹几乎染得两眼都是,嘴上的红色也围了一周。
……怎么说,就很奇怪。
女人见柳无咎不说话,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看了看。
然后,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我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说话啊!!”女人摸了下眼睛,发现黑色越发浓重了,“我就说不该涂这些东西。”
女人垂下头,愁眉苦脸地盯着自己的脸:“这怎么——哦对,要用卸妆水。”
“……但我没有。”
柳无咎眼睁睁看着女人一只手捏碎了镜面。
女人毫无感情冷呵一声。
“哈。”
柳无咎:………
柳无咎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
“那……你要怎么办?”
柳无咎想了想,问她道。
女人再次挠了挠脸,用碎裂的镜子照了照,发现还是没有变化后叹息口气。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一个月回来。”女人扭过头,黑白模糊的妆面像是把虫子挤爆混着植物的浆液糊到脸上似的。
柳无咎想着,应了声。
柳无咎直觉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她。
幸好女人没有抱怨,扶着腰站起来后很自然地抱住了他。
“你要关心我一些,听到我要出去应该嘱咐我快点回家。”女人笑着,不知是不是想蹭掉她脸上的东西,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
柳无咎没有反抗,伸手圈固住她,让她不至于一个没站稳栽到水坑里。
“……那你要出去做什么?”柳无咎想了想,问道。
“嗯……要先把妆卸一下,再整理一下自己的财产吧。”女人道 ,“不是说了要分你一半吗?”
是吗……
柳无咎没有说话,心里思索着。
她既然要把自己的财产分给他,那么相对的,他也应该把他的积蓄分她一半吧?
柳无咎想着,仰头看着天。
他倒没有什么不舍,毕竟等她死后那些财宝不还是他的。
要是没有剩下的……
那就没有了。
“对了,还要准备婚戒什么的……”女人掰着指头算,抬头看看他,“你要办婚礼吗?”
婚礼?
柳无咎愣了下。
女人打量着他的脸色:“我觉得没有办的必要,就搞个戒指就行了吧。”
柳无咎没有想太多,听她这么说,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柳无咎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紧接着柳无咎便从女人脸上看到了清晰的无语。
女人叹了口气。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嘛……也是,看上去你也不是那种会记住无关紧要的人的名字的类型。”
女人挠挠头,从他怀中脱出,直起了身,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我叫林夜汐。从今天起就是你妻子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记住的好。”
林夜汐说着,笑了笑。
柳无咎盯着她那张斑驳的面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