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上邵区长逃到太平公社是清明节前一天,这位军人出身的区长在文革开始就表态支持邱天碧的“三分部”。
此后的命运就是挨斗和逃亡,从越里区逃到金城县,然后再到武池县,在大溃退中逃到龙都,他始终与“三分部”站在一起。
从龙都城回来后,根据三结合,区革委会增补他为副主任,而站在“贫司”一派的郭书记早已坐热了区革委会的交椅。
文革之初,郭书记和邵区长之间就拉开了战幕,谁都认定对方是走资派,自己是响当当地革命派。
邵区长增补进区革委会第一副主任后,争斗更为激烈,由于“工农”派在整个斗争中处于弱势地位,所以最终每次区革委会召开会议,都是召开的对邵副区长的批斗会。
“一打三反”学习班邱天碧失踪后,邵区长就失去了自由,区武装部部长白雷倒打一钉钯,说是邵区长把邱天碧藏了起来,勒令他三天之内交出邱天碧。
刚正的邵区长没有逃脱白雷的魔掌,当夜,就在邱天碧被糟蹋的那间石屋里,邵区长经受了名目繁多的折磨,直到奄奄一息后才被送到医院。
后来区粮站职工冒着危险把他从区医院“偷”了出来,连夜转移到到太平公社仓库——解放前的柳家总祠堂藏了起来。
一直守护在邵区长身旁的彭点长问邵区长要不要把情况告诉柳青青。
邵区长沉思了片刻,问:“柳青青同你也进了‘一打三反’学习班,有没有挨打?”
“没有,都没有。”彭点长呵呵一笑:“柳青青和罗鸣平在学习班的第一天就顶撞讽刺牛大力,有一次牛大力被激怒了,要叫民兵收拾雷鸣平,柳青青大喝一声:‘牛大力,除非你把我们全部都整死,把妻室儿女转移排好后事’,就一下子就把他镇住了。”
“有胆量,有气魄!”邵区长点点头:“你们太平公社的人比较团结,再加上柳青青这么有霸气,牛大力的打手自然敬畏。”
“那我去叫柳青青。”彭点长说。
“好吧,只能让他一人知道,贾仁慈家同柳青青比较近,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贾仁慈从龙都回来反戈一击的臭名,早就传遍了整个越里区,邵区长特别叮嘱彭点长。
老仓库与太平镇上街就一箭之遥,不一会儿老彭就领着柳青青从祠堂的后门进来,柳青青一见邵区长,就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邵区长,你受苦了,白雷那个家伙真是一个刽子手!”
“狗日的白雷,”邵区长骂一句,然后说:“我这个在三八线入党的党员这回玩了一次江姐他们玩过的格。”
“对了,邵区长,半吨的情况怎样?”柳青青突然问。
“哪个半吨?”
“邱天碧邱司令。”
“她啊……”邵区长摇了摇头:“我进医院之前她就在医院失踪了,白雷说是我把她从医院偷出来的,事实上我一点也不晓得。听说她被白雷折磨得很惨,我们在医院门前发现她,她的裤管还在流血。”
柳青青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邱天碧小腹上那两个宛如狗爪一般的蓝色胎记,这记忆如闪电般划过,让她不禁回想起曾经为其算命的场景,一股寒意瞬间从心底涌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与邵区长的交谈持续了许久,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直至公鸡开始打鸣,天色逐渐泛起鱼肚白,柳青青这才轻手轻脚地悄然离去。
临行前,她特意叮嘱老彭一定要密切留意周围的风吹草动,务必不惜一切代价确保邵区长的人身安全。
次日夜晚,一阵风言风语传入柳青青的耳中,说是牛大力准备在太平大队展开查房行动。
夜幕刚刚降临,柳青青便心急火燎地敲响了郑花花家的后门。
只听得屋内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后门被打开,郑花花身披一件外衣,手中执着一盏油灯,身上仅着一件肚兜和一条单薄的裤衩子,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柳青青的面前。
看到眼前这一幕,柳青青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啊?”
郑花花连忙解释道:“你敲门敲得那么急促,我还以为出了天大的事情呢,哪有功夫梳妆打扮呀。”
柳青青眉头紧皱,嗔怪道:“就算情况再紧急,也不能这般不顾形象啊,赶紧上楼去把衣服穿戴整齐!”
说完,柳青青转身将后门闩紧,然后背对着郑花花,站在原地久久不敢回头。
郑花花见状,微微一笑,手持油灯在前引路,朝着楼上自己的卧室缓缓走去。昏暗的灯光下,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地上,随着脚步的移动而轻轻摇曳。
过了五分钟柳青青估计郑花花穿好了衣服,这才一步一步爬上楼梯,走到楼上郑花花的卧室门口,却再也迈不开脚步了,郑花花依然半裸着端坐在床前。
“你还是不是男人?进来吧,我又不会吃了你,看把你吓的!”
“你这样,就不怕你婆婆?”柳青青小声道。
他知道同郑花花相依为命的父亲郑驼子已于半年前逝世,如今这屋里只有她同柳大双的母亲。
郑花花嗔骂一句道:“只要你心中没有鬼,还在乎我穿什么?我婆婆昨天去了柳大双姐姐家了。”
柳青青听后就硬着头皮坐在了她的床沿上,低着头说:“我今晚来,有紧急情况,牛大力要查户口,说是我藏了区上的邵区长,我得在你这个军婚家里躲一宿。”
原来,柳青青今晚在家吃夜饭的时候,李元善的大千金李学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她一进门就吟出一句,“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柳青青你做得到么?”
柳青青抬起头,看着这个大眼睛同学好一阵子,然后才笑着说:“老同学,无事不登三宝殿,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还满口诗文的。”
李学华紧张道:“柳青青,你快躲起来吧!”
“为什么?”柳青青警惕地问。
“我叫你躲就躲吧,我爸从公社回来,天还没黑就催我妈弄晚饭,说今晚要查户口,有坏人跑到太平公社藏起来了。”
“好,我知道了!”柳青青把碗一搁,站起来就往外跑。
他从后门出去,在黑暗中一路小跑,很快到了老仓库。
李学华一说查户口的事,他第一个想到了邵区长,他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彭。敲了三下门,老彭才警惕地开了门,柳青青一闪进去了。
“邵区长呢?”柳青青急急地问。
“走了!”
“走了?上哪去了?黑天黑地的。”
“青青,”老彭拍拍柳青青的肩:“反正他绝对安全,问题是你,你必须躲起来,他们抓不到邵区长,一定会向你下手,具可靠消息,从区上调来的十多个人,也是牛大力用来对付你的。”
“好,那我先走,你也小心。”柳青青知道牛大力胆子再大,也不敢对看守几百万公斤公粮的老彭下手,于是告辞后就消失在黑夜中直奔郑花花的家。
他知道太平镇,只有郑花花的家牛大力不敢乱搜,军婚是出了名的高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