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七夕前夕,府里新衣履都下来了,雅俗的份例总是头一份得,衣裳华素都有,鞋子却是样样精品,榻上摆一排新鞋统共五双,双双盘珠镶玉,织金错彩,翘头锦绣,款式新颖。
南北心骨都笑着说:“这些鞋面功夫比做衣裳还费,姑娘的鞋子每一双都这么好看。”
雅俗:“人精不精致看手,穿衣精不精致看鞋,足面上功夫不比穿衣打扮来得容易。”
主仆正说着,长春忽然带嵘耀来了。嵘耀今日来成国公府特意为见雅俗。
雅俗看嵘耀是大哥送来,不好拒绝不见。
嵘耀此番为雅俗带来一个精心准备的手镯,打开香瓜形状的黄金雕盒,绿锦中露出一颗硕大璀璨,明净鲜艳的鸽血红宝石,宝石质地奇坚,磨造后仍保留雏形,左右栖盘金鸾螭,并两枚龙眼大的南洋珍珠共镶在赤金镯托上,镯环粗如拇指,满雕实刻,缠云绕彩,龙凤呈祥。这颗鸽血红原出自古蒲甘国,足有二两一钱,因朝贡赏赐等原因最终流入罗国公府,成为传家宝物之一,制成宝镯真典雅臻至。
雅俗得知宝镯出处大为吃惊,再三推辞,不肯接受。
嵘耀怕把雅俗说急了,就把装宝镯的金瓜盒放在书案上,对雅俗说:“雅俗,这颗宝石是我们罗家的祖传之物,手镯也是专门为你打造的,你若不收,我也不能送给别人,你不喜欢,弃了也行,若是你不想再收我的礼物,就留下这个镯子,我以后不乱送了。”
这般连城之物,怎有丢弃的道理,雅俗见嵘耀一直坚持,推辞不动,看看周围,也没有同等能送的物件,正好笸箩里有自己刚做好的莲花荷包,就伸手拿起来赠与嵘耀,又说定会好好保存这个手镯的。
嵘耀见荷包上的鸳鸯寓意极好,顿时满心喜欢。随后雅俗便把嵘耀送去沁园春馆。
回到屋子里后,雅俗连怪自己犯糊涂,方才拿的时候也没想仔细,荷包怎么能乱送,思及如此,就把装宝镯的金香瓜又锁进柜子里。
回府后,嵘耀从怀中取出莲花鸳鸯荷包看,心里踏实不少,当下兆辉前程辉煌,自己仕途落后,好好准备秋闱考试要紧。
为着七夕节,雅俗连夜赶工,又在丝帕上绣了两朵杜鹃花,最后才完成七夕绣品。
到七夕这日,雅俗不过家常衣装,梳着双垂髻,戴两只小巧的錾花平翅金鹰,身上黄白游缎面镶豆青窄边对襟长袄儿,腰下大红织金飞翟麒麟襕马面裙,红鸳遍地金翘头银镶玉鞋。双腕各套一枚于阗羊脂白玉浮雕鸳鸯莲花镯,此外再无它饰。
装扮好后,雅俗去了麟趾堂,见母亲家常穿着宝蓝地缠枝牡丹锦褙子,髻上簪镶宝石赤金累丝小冠,扁矮的冠面镶嵌红蓝宝石数十枚,耳边金镶珍珠宝石葫芦坠子,虽已年近半百,却雍容典雅的如诗如画。
张夫人看看女儿的打扮,忽想起问:“雅俗,我从金陵给你做的宝石金锁怎么不见你戴?那项链可花费了娘好些年心思准备,都没见你戴过。”
雅俗回答:“娘亲,那项链太耀眼了,不是大日子随意戴出去,难免招摇。”
张夫人笑说:“这有什么招摇的?你们现在正是漂亮的好时候,应该怎么好看怎么打扮,这才叫不负韶华。”
雅俗笑说:“知道了,娘亲。”
张夫人又拉着女儿的双手看了看,两枚圆滚的镯条粗似婴儿臂,面上凸刻出的鸳鸯莲花生动自然,镯体各含几片红沁,质地明净细腻,莹润无瑕,就道:“这手镯很适合你,戴的首饰需精不需多,不过,今天怎么想到梳双垂髻?这小巧的两股盘在耳朵上,倒很衬脸,确实好看。”
雅俗:“这是江南看图谱想出来的,她在她头上编顺了手,才给我梳的。”
张夫人笑道:“这发髻把脸显得小,两个小鹰戴上也好看,我女儿怎么打扮都漂亮。”
雅俗:“娘亲,今年乞巧,我和雅慕准备各抓一只蜘蛛放在盒子里,明早看喜蛛结网的疏密,用这样的方法来验巧。”
张夫人:“嗯,你们怎么喜欢就怎么做,对织女娘娘乞巧心一定要虔诚,织女娘娘才会把智巧早些赐与你们俩。”
雅俗就问:“娘亲,你小时候乞巧用过哪些法子呀?最后巧不巧?”
张夫人笑道:“我们小时候多是用穿七孔针来赛巧,跟你说句不谦虚的话,娘亲是再巧不过的了。”
雅俗一听母亲居然这么厉害,就认真说:“那我今天得抓个胖胖的蜘蛛才行。”
张夫人听完不动声色的笑笑。
到了二叔家看雅慕装扮灵俏,青丝绳绕扎四根手指粗的辫子对称垂在两侧,脑后披一层象征少女身份的长发,髻鬟上簪着猫眼石多子多福步摇,一身淡黄织金白鹭黄鹂细绫长半臂,里面雪色杭罗衣裙,腰下系一个锦绣葫芦荷包,一个白玉镂空瓶形香囊。美人水灵清秀,在骨在韵,当真谪仙之姿。
雅慕见到雅俗就说:“姐姐,你今天的双垂髻好漂亮呀,我还没看过这么俊的双垂髻。”
雅俗:“你没看过吗?那就好好看看。”说着还转头身去。
雅慕瞅着姐姐的发髻说:“双垂髻一般是侍女们梳的,我天天看觉得没什么趣,你这编的小巧,好精致哦!”
雅俗:“那是自然,不好看,我怎么会梳呢!”
雅慕玩赏了会子姐姐的发髻,就带着一起进屋,把新做的捉蜘蛛的器具取了出来。
雅俗见雅慕说的秘密武器就是长竹棍前头绑了个铁丝曲成的圆环,环上又没有网兜,就问:“这怎么抓蜘蛛?”
雅慕解释道:“姐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们用这铁丝环,找到有蜘蛛的网就贴上去一卷,把蜘蛛网都绕在环上,这样连网带蜘蛛都能抓到了。”边说边比划给雅俗看,又道:“何况蜘蛛又不长翅膀,哪里用得着网兜呢!”
雅俗恍然大悟:“这倒是好办法,这是怎么想到的?”
雅慕:“也不是我想的,是四嫂告诉我的,她以前在家就是用这种方法抓蜘蛛乞巧,这两个铁丝环也是长生哥哥帮我做的。”
雅俗:“哦,原来是这样。”
随后雅俗和雅慕一人拿一个带着圆环的长竹竿满府里找蜘蛛网,雅俗边走边对雅慕说:“早上娘亲告诉我,她小时乞巧一直都很巧,不知道我们今天试的这法子巧不巧。”
雅慕若有所思。
府里除了锁起的空院落,其他凡有主子居住的小院每日都有家仆打扫,园林也时常洒扫,明显的蜘蛛网少见,雅俗雅慕找了一圈没找到蜘蛛,就顺路进了燕禧堂。
贾夫人见到俩丫头来了,忙招呼歇歇喝茶。
雅俗见二婶家常戴着赤金累丝九凤镶宝衔珠钿子,穿着绛红织金长锦褂,五官明艳秀丽,独领一段风骚,满心说不出的赞美,便跟贾夫人天南海北的聊起各地乞巧习俗,后来又问:“二婶,你以前都用过哪些法子乞巧?”
贾夫人笑道:“我少时乞巧可用过不少方法,像你们今天用的喜蛛验巧是最常见的,还有投针验巧,穿针验巧,卜巧、赛巧都玩过。”
雅慕:“娘亲,那你最后都巧么?”
贾夫人想了想道:“有时候巧,有时候不巧,我不善女红,不巧也不奇怪。”
雅慕有些失望,娘亲没有大伯母巧,大概是方法不对,就说:“不知道三婶小时候乞巧巧不巧?”
贾夫人立刻说:“你三婶还能不巧?她的一双巧手谁不知道,怕是再没有人能比她更巧的了,你们三婶小时候乞巧,定是年年都巧。”
雅俗雅慕对视一眼,顿时都想去三婶家瞧瞧三婶。
雅慕又道:“娘亲,我和姐姐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蜘蛛,想去三婶家瞧瞧,三婶那么巧,估计她家蜘蛛多。”
雅俗忙补充:“二婶,我们就是想问问三婶,看她有什么方法让我们今晚乞巧都巧了。”
贾夫人也不以为意,就叫俩孩子等吃过午饭再过去。雅俗雅慕听完很高兴,又和贾夫人海阔天空的说起来,还不停地奉承讨好贾夫人,贾夫人被俩丫头捧的很受用。不多时姐妹二人又急着催饭,贾夫人无奈,只能命厨房早些备饭。
吃过饭,雅俗雅慕带上捕蜘蛛的器具,乘翠顶青雀白鹄车去往秦夫人家。出府行不多远,遇到兆辉在护卫侍从的簇拥下,骑了匹彩辔雕鞍的大青马迎头而来,俗慕的马车正要从旁经过,被兆辉唤停了。
雅俗雅慕掀开车帘一起露出面容,见兆辉满面笑意的说:“雅俗妹妹,我认得雅慕妹妹的车,猜你应该就在车里,所以过来打声招呼。”
雅俗笑应道:“兆辉哥哥,今天能在这里遇到真巧,你现在要去哪呀?”
兆辉驱马走近车窗边,看着雅俗道:“我也不太清楚要去哪,就是家里准备了些乞巧东西,想送给你,我打算去你家或二叔家瞧瞧问问,看你能否方便?”
雅俗听闻瞬间变得乖喜,就趴着车窗口笑着说:“兆辉哥哥,乞巧是女儿节,女儿节有女儿节的习俗,你可说说你准备了什么样的乞巧东西?别是说又准备了珠呀玉的。”
雅慕也忙笑着接口:“是呀!兆辉哥哥,也不知你这沙场少将,知不知道什么叫乞巧?”
雅俗被雅慕的话说笑了。
兆辉有心想带雅俗去自己家里,就说:“我虽没乞过巧,但我母亲熟悉乞巧风俗,只是家里没有妹妹,所以准备了不少东西只能白放着,比如脂粉香囊这些多得很,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各色各样的巧果花瓜,都是家里现做的,我吃起来觉得味道不错。”
雅俗满心想去看看,就是不知好不好。雅慕听兆辉说完,立刻怂恿道:“姐姐,听兆辉哥哥说的不错的样子,你就去看看吧,省的兆辉哥哥对织女娘娘的一番心意浪费了,我送你过去。”
雅俗暗合心意,就半推道:“这样好么?我们是准备去瞧三婶的。”
雅慕忙说:“怎么会不好呢?我们瞧三婶也不急于这一时,晚点都行,倒是别把兆辉哥哥为织女娘娘的一番心意给浪费了,那样织女娘娘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我们晚上乞巧,就未定能得巧了。”
兆辉听雅慕的话,心里熨帖的什么似的。
雅俗也半就道:“你说的有道理,就算是为了织女娘娘,我们也一起去瞧瞧吧!”
兆辉不想今天这么顺利,立即从善如流:“好,我为你们带路。”说着间,侯府护卫就过来围护好雅慕的马车。兆辉骑马在前,一众车马整齐有序的行往崇庆侯府,兆辉心里忍不住兴奋:“去年就听三舅哥的话在这街上布了十个人,到今天终于得用啦!”